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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花轿封

正文:

花轿轿封

很久以前,云贵地区有个李家镇。这天清晨,李家镇外的一条依山靠河的大路上,一架花轿走得很急,虽然跟着唢呐乐班,却没有吹拉敲打,一行人静悄悄地匆匆赶路。

领着花轿前行的是个中年管家,身边骑马的就是新郎刘举人。刘举人家住相邻的刘家堡,自幼和李家镇的张家小姐定了娃娃亲,现在两人都到了婚配年龄,顺理成章地迎亲过门。今日的吉时在上午,因此迎亲出门的时间比较早,眼下天还没完全亮呢。他们这么悄无声息地急着赶路,并非仅仅是为了赶上吉时这么简单,而是因为他们害怕山匪下来劫花轿。

这里山多河多,只有这一条大路,很多镇子都是依山靠水而建的,山匪守着这条路就有源源不断的生意。而且山多林深,这种地形也为山匪提供了藏身之地,官府来打,山匪就顺着山逃走;官兵一走,山匪又回来了,而且他们只管抢钱,从不闹出人命,官府也很无奈。

除了平时抢劫过路客商外,山匪还有个发财的机会,就是劫花轿。他们探听到哪里有迎亲的花轿,就会中途打劫,把花轿劫到山上去,然后勒索办亲事的两家出钱。家里人怕新娘子在山上有危险,都会火速凑钱来赎人,既来不及报官,也不敢报官。

不过这里有个问题,如何保证新娘子在山上不会受到侵害呢?原来,这里有一个古老的习俗,新娘子上花轿后,要由当地最有名望的老人,亲手在轿门上贴上红色封条,然后在封条上写上八个字的吉利话。这八个字全是临时想的,比如今天这顶花轿的封条上写的是“大吉大利,珍珠碧玉”八个字。一直到新郎家,新娘下轿,再由新郎亲手撕开封条。传说新娘出嫁时,百鬼拦路沾喜气,封条可以避免新娘被鬼气沾染,因此有了这个习俗。

没想到,这个习俗后来居然成了山匪和当地人的交易默契,因为封条很结实,没有人去动是不会损坏的;而字是临时写的,字体和内容都很难伪造,因此轿封完全值得信赖,只要封条没动,就说明新娘子是安全的,上山赎人的家属就可以放心交钱,把花轿抬回去。

也正因为山匪重视劫花轿,本地人结婚大多偷偷地进行,提前不声张,只有两家人知道。一直到新娘子进了镇里,安全了,才开始吹吹打打,同时派人去通知亲朋好友来赴宴。山匪此时知道也已经晚了,他们是不敢进镇子的,那里有捕快,青壮年也多。

刘举人的迎亲也不例外,他们悄悄摸黑而来,现在天还没全亮,已经走了一大半路,看来这次可以一路平安了。

就在这时,路旁的山上忽然传来了呐喊声,几十个山匪冲到路上,舞刀弄枪,抢了花轿就往山上跑。刘举人虽然带着几个随从,但山匪人多势众,抵挡不住。刘举人惊慌过后,也只能自认倒霉,赶紧让人通知两边亲属,准备银两上山赎人。

话说张小姐的父亲原本也是个举人,做过本县教谕,张家也算书香门第,只是张父去世得早,家道中落,如今只剩寡母,听说女儿被劫,急得差点晕过去,翻箱倒柜,也只翻出几十两银子。刘举人知道这点钱不管用,一边安慰岳母,一边让自己家赶紧准备银子。

刘举人家道殷实,管家很快就凑出二百两银子。因为山匪平时劫花轿,要价大多一百两到二百两不等,看成亲双方的家境如何。刘举人估摸着,二百两足够了,便带上几个随从,又请了几个乡邻中热心的青壮男子,一起上山赎人。一来人多点壮胆气;二来抬轿下山比上山难,多几个人可以换换手。

中午时分,一群人上了山,山匪头目草上飞已经带着人在半山腰等着了。有个负责了望的山匪见没有官府的人跟着,就跟草上飞打了个手势,草上飞满意地点点头,冲刘举人一拱手:“刘举人,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兄弟们也跟着沾沾喜气,别见怪啊!”

刘举人只得拱拱手,让人将银子拿出来,说:“大当家的,这是给你和兄弟们的喜钱,请笑纳!我家的花轿呢?”

封毁人亡

草上飞看见银子后,一挥手,两个山匪飞奔到远处一个隐秘的山洞里,把花轿稳稳当当地抬出来,抬到双方面前。

草上飞刚要去抓银子,忽然听到管家惊呼道:“轿、轿封!”大伙儿闻言看去,都大吃一惊,那两条轿封竟然从中间断开了!因为轿封和花轿都是红色的,不仔细看,一时竟没能发现!

刘举人又惊又怒,指着草上飞骂道:“好你个贼子,你勒索钱财也就罢了,竟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与你势不两立!”

草上飞也大吃一惊,他劫花轿不是一回两回了,从未出过这种事。他忙问两个抬轿的山匪:“你俩抬轿时,可被树枝什么的刮到过?”

两个山匪也知道事态严重,连连喊冤:“我们从山下抬上来时,一直走的是没有树木的路,从山洞到这里也没有树木,都是咱们惯常走熟的路,哪会出这种差错?”

刘举人忍不住怒骂:“草上飞,你这里几十号人,定是哪个人见色起意,干下这等恶事!你还敢狡辩!”

草上飞拔出刀来,指着手下怒喝:“是谁负责看着山洞的?”众人都看向一个瘦弱的山匪,那山匪战战兢兢地说:“不不,不是我干的,我没干过!”

草上飞恶狠狠地说:“是与不是,回头与你算账!”他转过头来冲刘举人一拱手:“刘举人,不管是不是我手下干的,花轿在我手里破了轿封,我无话可说。花轿你抬走吧,钱我不要了!”草上飞当然不是发善心,他知道,如果以后还想干绑票这一行,规矩就必须要遵守,否则以后他抢了花轿,也没人来赎了,直接报官拼命,他就要饿死了。他一挥手,两个手下抓住那个瘦弱的山匪,一群人飞奔上山,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时,轿里传出了哭泣声,张小姐一定是听见了外面说的话。她边哭边说:“夫君,没人碰过我,真的!我对天发誓!”刘举人脸色铁青,挥挥手说:“各位受累了,帮我把花轿抬下山吧。”

众人只得七手八脚地抬起轿子,走了许久才下山上了大路。正要抬轿往前走时,刘举人突然举手示意说:“各位乡邻受累,随我把轿子送回李家镇吧。”

轿子里的张小姐闻言放声大哭,哭着哭着忽然没了声响,估摸着是哭晕过去了。众人面面相觑,管家叹了口气,让随从们抬轿,乡邻们只好跟随着,一路把花轿抬回了李家镇张小姐家门口。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李家镇全镇都知道出事了,花轿被劫,轿封被破!人们围在张小姐家门前,张小姐的母亲已经哭成泪人,把女儿扶回里屋,跟刘举人商量如何是好。刘举人眼圈发红,开口说道:“此事只恨山匪无德无信,我与他们势不两立!我已让管家去官府鸣冤,必要报仇。只是还望老人家见谅,遭此横祸,实属不幸,我刘家世代清白,父母宗族绝不会允许我再娶小姐过门。这里有二百两银子,本是为赎小姐准备的,就都留给您和小姐吧。”

张小姐的母亲见刘举人心意已决,也不勉强,断然拒绝了他的银子。刘举人叹着气,抹着眼睛转身离去。看热闹的人也不忍再看,纷纷散去。母亲做了一碗面,端进里屋说:“女儿,娘信你。别饿坏了身子,以后咱们找个老实本分的上门女婿,再不出门了。你要不愿意,跟娘过一辈子也好……”

话未说完,她手里的碗就掉在了地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左邻右舍听到叫声,纷纷跑过来,看到了悲惨的一幕:张小姐穿着大红的嫁衣,盖头都没掀开,已经在里屋房梁上悬梁自尽了。

此时知县也已接到刘举人的状纸,正在头疼剿匪的事,忽然有人来报,说被劫花轿的张小姐悬梁自尽了。张小姐的父亲做教谕时,算是知县的下属,张小姐又是劫案的受害人,于公于私,知县都觉得自己不能不去看看。

知县带着仵作到了现场,张小姐的尸体已经被邻居们抱下来,放在床上,母亲已经哭不出来了,呆呆地坐着,形同枯木。仵作验尸后,确认是自缢身亡。知县也觉得悲凉,对张小姐的母亲说:“大嫂,死者已矣,不要过于悲伤。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

母亲忽然抬起头来,一把抓住知县的袖子,说:“大人,请找稳婆为小女验尸。小女轿封虽破,但我相信她的话,我不能让她背着污名走!”知县叹了口气,让仵作把稳婆找来。很快,稳婆到了,她关门验尸后,说:“张小姐确实是完璧之身,可怜,可怜。”

直到此时,母亲终于号啕大哭起来。邻居也无不落泪,纷纷咒骂劫花轿的土匪。知县眼见群情激愤,刘举人那边又声称要继续上告,压力巨大,一狠心,拿出县库钱粮,发兵剿匪!

然而,县城官兵杀上山后,并没碰上山匪,显然山匪们早已听到风声,落荒而逃了。官兵只在山匪巢穴中,发现了那个瘦弱山匪的尸体,像是被群匪乱刀砍死的,他们找不到人,就拿着这具尸体下山交了差。

张小姐死后没几天,她母亲也悬梁自尽,她家别无近亲,乡邻们在她屋里找出些银两,把母女二人合葬在教谕的坟旁。

无行秀才

张小姐的案子虽然在李家镇闹得沸沸扬扬,但镇上的大户李员外却没心情管这事,因为他有更闹心的事要处理。

李员外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女儿十几岁,儿子则刚刚六岁。作为本地大户,李员外自然希望儿子能走上仕途,因此请了一位王秀才在家中设立私塾。王秀才也算本地才子,诗词文章都是极好的,只可惜从小父母双亡,家徒四壁,中秀才后又无人看管,难免放荡一些。不过人们都说他早晚能中举人,他也以此自居,每次和人发生口角,都会说等我中举做官,打你的板子!

李员外就是图他的才子之名,才请他来教儿子的,不料却引狼入室。开始一段时间,王秀才还装得挺文雅,教导小公子也确有真才实学,李员外一家都很满意。不料这几天王秀才露出了狐狸尾巴,他竟然趁着带小公子在后花园放风筝的机会,跑到绣楼上调戏李小姐!

李小姐哭着跑去找李员外,李员外气得七窍生烟,当即把王秀才赶出家门。王秀才丢了差事,只好跑到街上卖字为生。他喜欢饮酒吃肉,卖字的钱不够花,就把自己那间破败的房子卖了几个钱,晚上跑去跟赌徒、乞丐、混混们一起挤赌场,睡破庙。

如此过了半年多,王秀才不知从哪得到消息,李员外要嫁女儿了!他偷偷跑到山上,四处踅摸,终于找到一处有火光的地方。他立刻跑过去,没等到跟前,两条人影从暗处蹿出来,把他按在地上,恶狠狠地说:“什么来路?”

王秀才也不惊慌:“山下卖字的王秀才,找你们发财来了。”两人连拖带拽地把王秀才拖到一处山洞,里面有桌椅摆设,几十个山匪正在里面喝酒。草上飞看着王秀才说:“你莫非就是那个调戏人家小姐,被赶出来的王秀才?”

王秀才不以为耻,“嘿嘿”一笑:“正是在下,大当家的,赏杯酒喝吧。”

草上飞冷笑道:“说得对,有酒喝;说得不对,就挖出心肝来给我下酒吧。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山上的?这些日子,我们连过往客商都没劫过,一直靠积蓄度日,官府都未必知道我们回来了,你如何得知的?”

王秀才“嘿嘿”笑道:“这有何难?历来官兵剿匪,都是兵走匪回。你不过因为这次的事闹得大了点,才多躲了些时日。我穷得狠了,也时常上山来采些草药蘑菇去卖,山上有人活动的痕迹,我怎会不知?”

草上飞点头道:“我放哨的弟兄确实看见过你采药,知道你穷得要死,懒得搭理你罢了。你今天找上门来,又是为什么?”

王秀才说:“大当家的为了安全,这些日子没做买卖,想来积蓄也花掉不少了吧。我也是穷则思变,想跟大当家的谈笔买卖。”

草上飞诧异地看着他:“什么买卖?”王秀才说:“我听到风声,这几天李员外要嫁女儿,具体哪天还没定,我会帮你弄清楚准确的日子,不过赎金,我要三成。”

草上飞看着几个探子,他们都羞愧地摇头,显然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山下几个镇里自从听说了张小姐的惨案后,接亲迎亲更加谨慎,他探不到风声,手里的积蓄也确实快撑不住了。想到李员外家财万贯,如果劫了这次花轿,至少跟他要五百两银子!

想到这儿,他两眼放光,亲自给王秀才倒了一杯酒:“好,你把准确的日子给我,不过三成有些多了,分你一成吧,毕竟要靠我们打打杀杀。”

王秀才拿着杯子旋转着说:“两成!这几天我要天天守在李家门口,还不能被发现。你的兄弟们,谁能做得到?你的人偶尔进城买点东西还行,若是形迹可疑,万一被抓到官府,只怕你们要被一锅端了。我就没事,人人都知道我无家可归,在附近哪个门洞待着,就算被怀疑,也没有凭据。”

草上飞想想也有理,当下两人达成协议。为了防止草上飞翻脸,王秀才还让草上飞用山匪祖师爷的名义发了毒誓,才欣然下山。

此后数天,王秀才果然白天找地睡觉,晚上盯着李家大门。终于有一天凌晨,一伙人抬着花轿悄悄来到李家,李小姐上轿后,有个老人提笔写下轿封。此时王秀才早已悄然离开了,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山脚下,点起一个火把,冲山上晃了晃,山上的火把也跟着晃了晃,王秀才熄灭火把。很快,山匪也来到山脚下,跟他会合并埋伏起来。

只一会儿工夫,一行人抬着花轿在黑暗中快速地从大道上走过,草上飞打了个呼哨,山匪们冲上大道,一阵混乱过后将花轿抢上了山,草上飞临走时喊道:“不许报官,保你新娘平安无事。让人拿五百两银子来赎,少一两也不行!”

这次迎亲的人不少,山匪们也受了点伤,但心情都是兴奋的,只等着李员外拿钱来赎人了。草上飞吸取教训,先检查了一下轿封,确认完好无损后,再让两个山匪抬进了隐蔽的山洞。自打上次出事后,草上飞就定了新规矩,再劫花轿,就让两个人看着,谁也不许靠近山洞,互相监视。

天蒙蒙亮的时候,果然又有一群人匆匆上山了,草上飞带人去迎接,王秀才早就躲起来了,他还得在镇里混,可不能露面。半山腰上,双方一打照面,都是一愣。

冤家路窄

草上飞万万没想到,这次上山来的,竟然还是刘举人和他的管家。刘举人也没想到草上飞又回来了,他还以为是新来的山匪呢。双方见面,说不上分外眼红,倒是有些尴尬。

草上飞一拱手:“刘举人,真是有缘啊,怎么又是你?”刘举人没好气地说:“我娶两次亲,你劫我两次,是上辈子有仇吗?”

草上飞说:“上次事出意外,对不住。但我也守了规矩,杀了兄弟,你报官让知县剿匪,我东躲西藏这么久,这事也算扯平了。一码归一码,钱带了吗?”

刘举人一挥手,管家打开箱子,里面五百两白银闪着光芒。草上飞十分满意,打了个呼哨,不一会儿,那两个藏在远处的山匪抬着轿子出现在山上。不过,那两人走得很慢,磨磨蹭蹭的,草上飞不耐烦地又打了个呼哨,那两人才加快脚步。

到了跟前,两个山匪立刻跪倒在地,语无伦次地说:“大当家的,这、这轿封又……”不用他俩说,大伙儿也都看见了,两条轿封都已经断开了,触目惊心。草上飞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指着两个山匪说不出话来。刘举人怒发冲冠,指着草上飞骂道:“草上飞,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他身边的随从抽出身上带着的刀枪,一拥而上就要拼命。草上飞自知理亏,见对方人人激愤,动起手来一时难以全胜,又见有人飞跑下山,显然是要去告官,万一拖到官兵来了就大事不妙,当下大喊一声:“撤!”一群人落荒而逃。

刘举人带人抬着花轿下山后,众人都看着他,不知这次该往哪里抬。此时,在山下等着的李员外也得知了轿封破掉的消息,他不说话,只是铁青着脸看着刘举人。众目睽睽之下,刘举人十分为难,他有心继续把花轿往家里抬,但上次轿封破了,自己坚决不要张小姐,这次没个说法,如何堵住悠悠之口?可如果像上次那样退婚,李员外可不像张小姐家那么好打发。

正左右为难之际,忽然听见“扑通”一声,有人惊呼:“不好了,李小姐跳河了!”众人大惊,才知道李小姐冲出花轿,几步奔下大路,跳进了河里。抬眼看去,一身大红喜服的李小姐在水中浮浮沉沉,已经被冲出去很远了。

李员外捶胸顿足,大喊救人。众人有的沿着路向下游飞奔,有的跳下水去追。这里依山靠水,人人水性都不错,奈何事发突然,等人们赶到下游时,李小姐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块红盖头挂在了水草上,被人们找回来了。李员外又雇了很多船只在河上搜寻,只是大河茫茫,尸骨也无处可寻。

喜事变丧事,两家人都悲愤万分,联名上告到府里,知府担心匪患影响自己前途,也是大怒,申斥知县办事不力,让他戴罪立功。这次剿匪不像以往只有县城官兵,知府从周围各县调集了上千名官兵,知县憋着一口气,亲自带队,把附近的山团团围住,大肆搜剿。

山匪们自知这次闯了大祸,被抓后绝无生路,甚至千刀万剐也说不定,因此都拼死顽抗。无奈官兵人多势众,尽皆诛杀,不留活口,却唯独不见了草上飞。不过剿匪已经成功,知县随便挑了具尸体,说这就是草上飞,带着官兵回去庆功领赏了。

原来,官兵剿匪的风声传到了王秀才耳朵里,他连夜上山,找到草上飞,告诉他这次剿匪声势浩大,躲在山上有死无生。草上飞听从王秀才的计策,抛下群匪,化装成流浪汉,跟着王秀才躲进那些乞丐混混里。草上飞平时极少露面,此时又化了装,居然无人认出来,就此躲过一劫。

山匪团伙覆灭,老巢被烧,草上飞多年心血全没了。他咬牙切齿,又大惑不解:“以前劫过多次花轿,都是钱到人走,从无差错。怎么这两次会如此倒霉?不但折了兄弟们,江湖上也都说我草上飞无信无义,以后再也拉不起队伍了。”

王秀才沉吟一阵:“本来事已至此,追究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我确实得到些线索。”草上飞一愣:“什么线索?”王秀才说:“这群混混中有一个叫壁虎的,是个小贼。之前有一次跟我喝酒喝醉了,吹他技术高,偷走女人的肚兜,女人都发现不了。我说他吹牛,他急了,说有人把守的花轿,他都能把轿封撕开。但酒醒后,他又死活不承认说过这话。”

草上飞咬咬牙,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

当天夜里,王秀才说带壁虎去喝酒,壁虎高兴地跟着王秀才走了。走到僻静之处,他被后面尾随的草上飞一掌打晕了,再醒过来时,已经在山匪的巢穴里了。巢穴被烧了一遍,到处焦黑,还有几具烧焦的山匪尸体,脑袋被官兵砍走请功了。壁虎哪里见过这等人间地狱,当时就吓尿了,草上飞又在他腿上捅了两刀,他就惨叫着交代了。

原来,壁虎知道山匪经常打听风声的地方,于是故意走漏了刘举人和张小姐迎亲的时间。当花轿被抢上山后,他又在那个瘦弱匪徒的看管下,用自己偷东西的技术,偷偷溜进山洞,破坏了轿封。

草上飞把牙咬得格格直响:“你走漏风声在前,破坏轿封在后,你是跟刘举人有仇,还是和张小姐有仇?你的仇是报了,老子却被你害苦了!”

壁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是,不是,是刘举人给我钱,让我这么干的!”

此言一出,草上飞和王秀才都愣住了,好半天才同时说:“什么?”

不死不休

壁虎说,他在赌场输了钱,身无分文,刘举人找到他,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这么做,事成后又给了他十两银子。至于为什么,他也不清楚。

草上飞咬牙说:“那第二次呢?又是为什么?”壁虎看着草上飞血红的眼睛,号啕大哭着说:“第二次真不是我啊,大王饶命啊!”

草上飞怎肯罢休,拿起刀来,沿着壁虎的肋骨就开始“弹琵琶”,这手酷刑还是他从官府学来的。壁虎鬼哭狼嚎,王秀才叹了口气说:“你替刘举人遮掩又有何用,既然已经承认第一次,第二次瞒着也没意义,只能多受罪罢了。你要是肯承认,我跟大哥讨个面子,饶你一命。”说着他冲草上飞拱拱手,草上飞铁青着脸点点头:“好,你说实话,我饶你一命。”

壁虎惨叫着说:“是,第二次也是刘举人给我钱,让我干的,可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啊!”

王秀才对草上飞说:“看来他只是拿钱办事,真的不知道原委。”草上飞点点头,一刀插进壁虎的胸膛,壁虎瞪大了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草上飞狞笑着说:“看王老弟的面子,给你个痛快!”然后他转头对王秀才说:“一山弟兄,半生心血,如此深仇大恨不可不报!你消息灵通,帮我找机会,等刘举人家防备薄弱的时候,我就去报仇!”

过了三天,王秀才跑回来找草上飞:“大哥,今天晚上刘家堡办社戏,全镇人都会去看戏,刘举人家不会有太多人。他向来自认身份高贵,看戏都是把戏班子请到家里唱,因此也不会出去看戏,正是机会。而且,我还意外知道了刘举人陷害大哥的原因。”

草上飞一下站了起来:“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陷害我?”

王秀才拿出一封信,是刘举人写给知县的。信中说,知县一直为山匪苦恼,一心剿灭,但知府怕大张旗鼓地剿匪会让人觉得自己境内治安不好,因此总是不肯发兵。刘举人几次考进士不成,若想当官,就要靠地方官员推荐。他和知县约定,他设陷阱助知县剿匪,知县推荐他做官。

刚好,当时刘举人对已经家道中落的张小姐家很不满意,碍于当年的娃娃亲,又无法直接退婚,于是雇了壁虎行事。原打算一箭双雕,既闹大了事,逼迫知府发兵,又能顺理成章地退婚。想不到事虽然闹大了,但知府顾虑重重,硬是不肯发兵,知县手里那点人,只能上山追杀一通,无法建功。

至于第二次,刘举人本来是有些犹豫的,虽然李员外家没有权势,但家财万贯,也算是上等人选。可知县却逼迫他要遵守承诺,否则就把第一次的事抖搂出去。刘举人无奈,只好故技重施。这次事闹得更大,不但刘举人到知府处鸣冤,说自己连续两次被劫花轿,两任没过门的新娘惨死,而且李员外也心痛女儿惨死,花了大钱到府里。知府收了钱,也知道此事压不住了,索性顺水推舟发兵剿匪。

这回知县剿匪立功,眼看就要升迁,刘举人想谋求知县的位子,但知县只忙着打点上面,还没有推荐刘举人。刘举人为此很不满,写这封信是要提醒知县,不要忘了承诺,否则自己要到知府处去告发他。

草上飞之前见过刘举人的字,笔迹确认无误。他手脚发抖,好半天才惨笑道:“狗贼,狗官,我虽然劫道求财,却从未伤过人命,他俩为了升官发财,竟如此狠毒!知县剿匪,天经地义,我也报不了仇了,只能把这信张贴出去,坏了他的名声;刘举人这狗贼,我却绝不能放过他!”

草上飞腰藏匕首,手持钢刀,沿着王秀才探查出的小路,偷偷混进刘家堡。果然社戏演得热闹,镇里人几乎都出空了,刘府里也只有几个老仆人,年轻的早就告假看戏去了。

当草上飞出现在刘举人面前时,钢刀已经染满了血,此时有逃跑的仆人已经敲响了铜锣。刘举人哆嗦着说:“你、你害了我两次,还想怎样?”

草上飞狞笑着说:“我害你?我问你,壁虎是不是你雇的?”听到壁虎的名字,刘举人一下子面无人色,他换了个口气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用说啥了。本就想借你退婚,想不到闹这么大。你说个数吧,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草上飞听着外面由远及近的喊叫声,惨笑道:“今天这阵势,我是走不了了。给我再多钱也没用,算上第一次冤死的那个,我一共有七十三个弟兄,你就一刀还一命吧。”说完一刀刀下去,顿时血肉横飞,刘举人惨叫连连。

当赶回来的随从和捕快们冲进门时,刘举人已经全无人形,但嘴里还在哼哼着。草上飞面对着众人劈头盖脸的乱刀,哈哈大笑着,将最后一刀捅进了刘举人的胸膛。

第二天,人们在平时贴告示的地方看见了一封信,虽然很快就被差役们撕走了,流言却传了开来。知县最终也没能升官,直到告老还乡。

2023-11-06 07: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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