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在保定府与张家口堡交界处,有一座黑黝黝仿佛巨龙一般的山脉绵延横亘,此山虽为无名山,方圆数十里却是无人不晓,只因山上盘踞着一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山匪,首领叫做夏山虎,是个阴险狡诈的亡命之徒。
清明节后的一天,一辆驴车从保定府方向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个身材高大却微微驼背的年轻汉子。
车子刚刚过了张家口堡的界石,突然从山林中冲出十来个挥舞着大刀的匪徒,叫嚣着留下买路钱。
那年轻汉子看着眼前的悍匪,惊吓过度,竟然“嗷”地大叫一声,翻翻白眼晕了过去。
匪徒们始料不及,带头的小队长皱皱眉头:“想不到这么大个个子,胆量却如此之小。”随即吩咐手下的喽啰把人和驴车都一起带上山。
匪巢聚义厅中,被撂在地上的年轻汉子醒了过来,对着高坐在虎皮交椅上的匪首夏山虎瑟瑟发抖。
小队长禀告道:“大当家,我们搜过这小子的包袱了,只有一两多的碎银,再有就是那辆驴车,也不值几个钱。”
夏山虎沉声道:“让他给家里写信,拿银子赎人。”
年轻汉子哀求道:“大爷,我只是个穷厨子,而且孤身一人并无亲眷,就是写了绑架信,也没处给呀。”
夏山虎一愣:“厨子?听你是保定府口音,跑张家口堡干啥去?”
年轻汉子说自己名叫段三,一直在宣府总兵骆庭春的府里帮厨,清明返乡去给父母扫墓之后,因为急着赶回总兵府帮忙操持骆大人的寿宴,才冒险从无名山下抄近路的。
小队长把段三的包袱一抖落,锅铲和擀面杖等掉了出来,问他还带着这些干吗,总兵府里没厨具?
段三赔笑道:“习惯了,吃饭的家伙什儿,片刻不离身。”
夏山虎摸着下巴想了想:“看来还真是个厨子,得了,你也别回去给那个姓骆的做啥寿宴了,山上三天后要办喜事,厨房正好人手不够,你就先帮着操办一下喜宴吧!”
后厨附近的一间小木屋里,小队长把包袱往桌上一扔,对着身旁的段三打量了几眼,让他先住在这儿,老老实实地把喜宴办好了,别耍啥花样。
段三谦卑地笑问:“不知好汉尊名?日后也好相处称呼。”
对方冷冷道:“我叫东子,是四小队的队长。是我把你绑上山的,以后有事儿就找我!”
这时有人推门而进,却是山上的厨子老王:“东队长,新夫人听说有个保定府的厨子上了山,想让他做一碗驴杂汤给她尝尝。”
东子对段三道:“新夫人名叫玉儿,也是你们保定府的人,看来是想念家乡风味了。你就做碗汤,再加几个驴肉火烧,她要是吃得满意了,在大当家面前美言几句,对你很好的。”
一间华丽的卧房中,桌边坐着一位极为清丽的女子,她看着躬身站在面前的段三,指了指桌子上的汤碗:“这驴杂汤是你做的?”
段三虽然低着头,目光却偷偷上瞟,看她神色淡漠,倒瞧不出喜怒来。
段三点了点头:“是小人做的,不知是否合夫人的口味?”
玉儿淡然道:“三天后办了喜事,我才是真正的夫人,现在称呼用不着。下去吧。”
段三退出了屋子,回头一瞥,见玉儿对着那碗驴杂汤出神。
段三一路往自己住的小木屋走,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看,忽见东子的身影在前方闪过,也朝着木屋而去。他心头一动,悄无声息地尾随在后。
东子来到木屋门前,先是停了一停,才推开屋门,大踏步迈了进去。
段三走到窗边,略略推开一条缝隙,只见东子将床铺柜橱都搜查了一遍,又拿起桌上的几样厨具细看,他索性走进屋子,指着东子手里的擀面杖道:“别鼓捣了,这是实心的,里面没藏东西!”
东子一惊,伸手就去摸腰间的佩刀,终究还是忍住了,望着段三冷冷道:“你果然不是普通厨子。”
段三原本佝偻着的身子此时挺拔笔直,双目湛湛道:“阁下也不是普通的山匪啊,我在屋门处布下的小机关,都被你给破了!”
东子看了看门闩上搁置的头发丝,还有门槛内外铺撒的面粉,微微一笑:“这些都是普通手段,你应该是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对你起疑心来暗查吧?”
段三点点头:“确实没想到。还要请教阁下,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东子嘴角一撇:“其实你随便说在张家口堡的哪个大户人家帮厨就好了,非要说是总兵府的厨子,那里边的人我都极熟,从没见过你。”
段三一怔:“你是骆总兵麾下?”
东子微微一笑:“而且我大哥是九月份的生辰,现在清明刚过,他办的什么寿宴啊!”
段三讶然道:“莫非你就是骆总兵的亲弟弟——上西路万全右卫参将骆庭冬?”
东子微带嘲讽道:“阁下对朝廷官员的职衔倒真是了如指掌!”
段三并不在意,笑道:“在下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段锋芒。”
二、
大约三个月前,骆庭冬下属军队曾在张家口堡西北的翠屏山下与小股鞑靼兵遭遇,激战中对方竟然使用了包括鸟铳在内的好几种火器,令未有防备的明军伤亡惨重。
骆庭冬不解:鸟铳是颇为先进的枪械,京城内专门操练掌管火器的神机营,也才配置装备了没多久,鞑靼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在清理战场时,除了敌我双方兵士的尸体,骆庭冬的手下还发现了一具左臂上有虎头刺青的平民男尸,怀里揣着一张写有枪弹种类数量的清单,看来鞑靼兵到翠屏山就是与此人交接火器的。
后来经查,那个造型奇特的虎头刺青,乃是无名山匪帮的标志,于是骆庭冬与兄长──宣府镇总兵骆庭春商议后,就设法上山入伙,暗查真相。
段锋芒听罢骆庭冬的讲述,意味深长地一笑:“你跟骆总兵没将此事上报兵部,而是暗自潜伏调查,是怀疑朝廷中有通敌的内奸,怕打草惊蛇吧?”
骆庭冬没有否认,笑道:“那段大人又是因何来此呢?”
段锋芒叹了口气:“你们虽没上报兵部,但是保定府却将四海镖局总镖头被山匪用鸟铳射杀的案子上报了刑部,刑部也觉得事关重大,跟我们锦衣卫商讨后,我就被派来卧底了。”
骆庭冬眉头微皱:“无名山是在张家口堡境内,这案子怎归了保定府?”
段锋芒说是保定五湖帮的龙帮主执意要求府衙去侦办此案的,案发时顾总镖头的遇害之地正在交界处,张家口堡的理事署也乐得顺水推舟落个清闲。
骆庭冬沉着脸道:“一个江湖帮派,竟然也能左右官府办案?”
段锋芒微微一笑:“四海镖局是五湖帮名下的产业,那位龙帮主又是出了名的强势……咱先说正事儿吧,骆大人来山上这些日子,可曾查到了什么?”
骆庭冬说在后山有一个神秘的山洞,以往重要的肉票和犯了过错被严惩的匪徒,都会被关押在那里。他曾经去过两次,山洞看上去很深,可是守卫却不让他往里面走,因此他怀疑那个山洞有问题。
这时屋门被推开了,老王走了进来,看见东队长也在,有点儿意外。
骆庭冬急中生智道:“老王,你说段三这小子是不是财迷,特地找我来问,在山上当厨子有没有工钱?”
老王对着段锋芒呵呵一笑:“不但有工钱,干好了还有赏钱哪。走,先干活儿去──杀羊。”
段锋芒一愣:“昨天不是刚杀了两只羊,还不够?”
老王道:“那两只是准备喜宴上用的,咱现在单杀一只。山上来贵客了,每回他来,大当家的都让厨房做烤全羊招待。”
段锋芒和骆庭冬互望一眼,心中均想:这位必吃烤全羊的“贵客”会是谁?
红日西坠,炊烟升起,无名山后厨里一派忙碌的景象。
长托盘上,一只喷香的烤全羊冒着诱人的油光滋滋作响,老王和段锋芒合力抬着,送到了聚义厅旁专供夏山虎用餐的小饭堂内。
烤全羊上了桌,夏山虎挥了挥手,让他俩退下。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段锋芒偷摸到了聚义厅的侧门外,忽地听到有人叫他:“段三,你过来一下。”
段锋芒一惊,回头看去,竟是玉儿在向他招手,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夫人……呃,玉儿姑娘,有何吩咐?”
玉儿拿出一张纸笺递给段锋芒:“这是老王送来的喜宴菜单,我添了几样保定府的特色菜肴进去,本想让你们大当家的过目定夺,不过我现在有些头晕,你帮我转呈给他吧。”说罢转身就走了。
段锋芒也来不及细想,把菜单往怀里一塞,从侧门进了聚义厅,来到小饭堂门口,见骆庭冬已经躲在窗边向里面窥视了。
小饭堂内的长桌边,除了夏山虎,还坐着一个粗犷魁梧的汉子,虽然穿着明朝人的服饰,但一开口就露馅儿了——竟然是个鞑靼人!
此时那只烤全羊已经被“消灭”了大半,那鞑靼人放下割肉的短刀,拿帕子擦了擦嘴,沉声道:“这羊,味道真不错,可惜我心里有气,吃不下。”
夏山虎只有接着赔罪:“巴图大人,确实是我不对,不该用鸟铳去射杀顾天方。可四海镖局押的这趟镖油水太厚了,金银珠宝好几车,姓顾的功夫又硬,以前他们打山下过了几次我都不敢出手,这回实在是没忍住!”
巴图冷冷道:“你收了我们那么多钱,只是居中存下货,转个手,竟然还贪心不足,用火器去打劫,这么做很可能会让我们在神机营里的内线暴露!”
夏山虎勉强笑道:“不会吧?听说保定府把案子上报刑部以后,就没下文了。再说,你们的钱也不好赚啊,上次在翠屏山交货时两军开了火,我还折了一个好兄弟呢,幸亏其他送货的人逃回来了……”
段锋芒弓着身子在窗边听了半天,腰酸背痛,不禁活动了一下,碰到了窗棂,里面的人立刻警觉起来,巴图喝道:“是谁?”
小饭堂的门“哐当”一声开了,夏山虎出来看见段锋芒,眉头一皱:“你在这里干吗?”
段锋芒目光一瞥,发现原本跟他一起偷听的骆庭冬已不见踪影,心里嘀咕:这小子溜得倒快!
巴图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那柄锋利的割肉短刀,目露凶光。段锋芒赶忙道:“是夫人让我来的,说请大当家的看看她新添改的菜式。”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张“救命”的菜单……
三、
夜深了,玉儿那间华丽卧房中仍然亮着微弱的烛光。
“咔嗒”一声,后窗的窗闩被拨开了,一个轻捷矫健的人影推窗纵身而入,正是段锋芒。
坐在桌边的玉儿并不惊慌,淡淡道:“我一直在等你,知道你有话想问。”
段锋芒见状,索性开门见山了:“我方才想明白了,就算你真是要给夏山虎看菜单,也不应该走侧门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帮我?”
玉儿淡淡道:“我虽不知你的底细,却也能断定你是来找夏山虎麻烦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送张‘护身符给你以防不测。”
“你跟踪我?不然怎知我要去小饭堂外窥探!”段锋芒皱眉道,“还有,连夏山虎都相信我只是个厨子,你又是怎么看穿我的?”
玉儿面露一丝嘲笑:“你做的驴杂汤太难喝了,我们保定府不说厨子,就是普通的主妇,也做不出这么难喝的汤。”
段锋芒不知对方来历,不敢贸然交底,只好现编道:“那我说实话吧,其实我是五湖帮龙帮主派来的,要伺机刺杀夏山虎给顾总镖头报仇!”
玉儿嘴角微扬:“又在胡说,五湖帮上下我都认识,根本没见过你。”
段锋芒觉得这话咋这么耳熟呢,他皱眉道:“你是五湖帮的?”
玉儿冷冷道:“况且,要杀夏山虎,也得本帮主亲自动手,怎会让帮里兄弟前来!”
段锋芒惊讶道:“你就是五湖帮帮主龙玉霆?”
他彻底无语了:之前冒充总兵府的厨子,却撞上总兵亲弟弟;现在冒充五湖帮帮众,又撞上人家的帮主!
忽然他回过神来:“等等,你方才说要亲手杀夏山虎,不会是想在成亲之日血溅洞房吧?”
龙玉霆没有否认。段锋芒急道:“我们上山,要找到暗藏于此的军械库,并查清朝中内奸的身份,万望帮主以大局为重,暂缓杀意。”
龙玉霆眼中寒光一闪:“’我们?还有谁?”
段锋芒欲说服对方联手行事,所以并不隐瞒:“东子!”
夜色深沉中,段锋芒回到了小木屋,他点亮桌上的灯烛,朗声道:“出来吧。”
骆庭冬从柜橱后闪出:“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没能脱身被抓了呢。”
段锋芒倒了碗茶水一饮而尽:“幸遇贵人相助,方能化险为夷。”
“贵人?”
“五湖帮的帮主龙玉霆!”
“他也在山上?”
“就是新夫人玉儿……”
听罢段锋芒讲述的经过,骆庭冬沉吟道:“希望她能听你劝告,不在我们完成任务之前擅自动手。对了,方才在小饭堂外我先走一步,你不会怪我吧?”
段锋芒微微一笑:“走得对啊,万一我出了事,还指望着你来搭救呢。”
骆庭冬叹口气,说那个巴图是鞑靼部的一个千夫长,曾在战场上见过他,如果他在这里被对方瞧见了,身份必定暴露!
段锋芒心中一动,喃喃自语道:“这样的话,如果使一招苦肉计……”
骆庭冬一愣:“什么苦肉计?”
段锋芒却摇摇头:“算了,太危险,当我没说。”
骆庭冬略一琢磨,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好计策,就这么定了!”
暮色苍茫,无名山上却渐渐热闹喧嚣起来,大红喜字随处可见。夏山虎穿一身披红挂彩的新郎装束,亲自送巴图下山:“巴图大人,您真不留下来喝杯喜酒?”
巴图将一沓纸笺递给夏山虎:“我回去还有重要的事情,这些是最后一批火器的银票和账目单据,你都转交给他,再跟他说,现在风声太紧,交易暂停。”
夏山虎接过来,顺手揣进怀里,这一切都被藏身于路旁巨石后的段锋芒和骆庭冬看在眼中。
段锋芒立即想到了法子,对骆庭冬低声道:“此事必得借助龙帮主之力了,我现在就去找她……”
待段锋芒离开,骆庭冬也朝着山下走去,被夏山虎看见了,喊了他一声。
他一回头看见巴图,装作神色惊慌,走得更快了。
巴图疑心大起,紧追过去拦住,瞪大了眼睛道:“你不就是骆庭冬?”
骆庭冬冷笑一声,从腰带中抽出一柄软剑,向巴图刺去,对方拔出短刀迎战,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夏山虎见手下这个小队长武功如此高超,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忙扯开嗓子喊来了众喽啰,将他和巴图团团围住。
骆庭冬略一分神,手腕被巴图的短刀划破,吃痛之下软剑脱手,无奈地束手就擒。
夏山虎怒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巴图冷笑不已:“他就是万全右卫参将骆庭冬,我们鞑靼的大敌。看来我还真得留下来好好想想怎么处置他!”
此时夏山虎的洞房中,布置得艳彩辉煌,龙玉霆身穿嫁衣,头罩喜帕,端坐在婚床边,门外偶尔有人经过,隐约听得几句议论:真没想到,东队长竟然是个奸细……
龙玉霆心中明了,那个姓段的锦衣卫方才潜入屋内跟她商定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哐当”一声屋门开了,夏山虎走了进来,却没有来掀新娘的红盖头,而是走到梳妆台前,拉开小抽屉,将一些东西放了进去,然后用钥匙锁好,这所有的声响,都被龙玉霆听得清楚明白。
随着夏山虎的脚步声临近,龙玉霆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但觉眼前一亮,盖头被掀起,对方看着她的无双丽色,乐得合不拢嘴:“能娶到如此美貌的压寨夫人,我真是艳福不浅呀!”
龙玉霆缓缓站起身,似是要来扶夏山虎,忽地出手如风连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对方猝不及防,一下子就瘫倒在床上。
夏山虎惊讶不已,但他的哑穴也被点中了,心急如火却说不出话来。
龙玉霆拽下夏山虎挂在腰间的锦囊,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梳妆台上的抽屉,将里面的单子、信札全都拿了出来,略一翻看,点头道:“果然没错!”
这时屋门又被推开了,一个喜娘端着一碗莲子羹进来,看见眼前情形,吓得大叫。龙玉霆来不及再杀夏山虎,将手中纸笺往怀里一塞,推开后窗一跃而出,几个闪纵便不见了踪影……
四、
山风凛冽,吹在身上令人感到透骨的寒意。段锋芒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个大食盒,装作步履蹒跚地来到了后山的那个神秘山洞。只见洞口深幽,仿佛可怕的怪兽张着巨盆大口。
“什么人?”前方传来守卫警惕的声音。
段锋芒笑道:“我是后厨的段三,来给诸位大哥送晚饭的。”
来到洞口,几个守卫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了段锋芒,有人就抱怨开了:“还晚饭?再等一会儿,我们就直接吃早饭吧!”
段锋芒打开食盒,将一钵米饭和几样菜肴端出来,赔笑道:“今儿大当家办喜事,后厨实在忙不过来,才把你们的饭菜做好,还请多包涵。”
“不对,”一个守卫吃了两口,起疑道,“厨房离这里也不是太远,以往食物送来还是温热的,现在怎么都是冰凉的?”
段锋芒目中寒光骤闪,抽出暗藏在食盒中的锅铲向那守卫颈上一划,顿时鲜血四溅,对方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地身亡了。
一连串的动作又快又准,另外几个守卫大惊,扔下手里的碗筷,就去拔刀,只可惜刀还未离鞘,那柄边缘锋利的锅铲就送他们见了阎王。
这时山洞中又有人影闪出,却是“暴露”后就被关押在此处的骆庭冬。
方才骆庭冬一听到段锋芒的声音在洞口响起,就同时行动了。他用藏在头发中的细铁丝捅开了铁镣铐的锁眼,然后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里面的其他几个守卫。
两人举着火把提着灯笼走进了山洞深处,火光照耀下,果然“别有洞天”:石壁前堆放着一排排木箱,打开箱盖,里面装满了连子铳、火铳等枪支,较为空阔的地面上,居然还架着一门小型佛朗机炮!
段锋芒拿起箱子里的一把鸟铳,双手持握枪身,左眼微闭,右眼与照门、准星三点成一线,瞄向前方。
骆庭冬见了一愣:“你会使枪?”
段锋芒淡淡道:“学过。”
这时山洞外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段百户、骆参将,你们在里面吗?”
“是龙帮主!”段锋芒把鸟铳放回箱子里,“我跟她约好了在这里会合。”
两人走到洞口,天边已是曙光隐隐。
此时龙玉霆已然脱去了艳丽的嫁衣,身着黑色的劲装疾服,于清丽中更显出飒爽英姿。
她绕过血泊中的守卫尸体,将那一沓纸笺交给段锋芒。段锋芒连忙展开细看,不禁喜道:“这都是盗卖军火的证据啊,原来内奸竟是这小子……龙帮主,你可真是立了大功啦!”
龙玉霆听得有嘈杂声朝这边传来,秀眉紧蹙:“我方才没杀死夏山虎,怕是他穴道已被解开带人追来了,咱们赶紧走!”
仨人顺着小路往山下奔去,转过山坳,前面是一条长河,岸边种满了杨树。
河上有座浮桥,他们刚到桥头,就听到几声巨响,眼前火光冲天,桥身被炸得粉碎。回头望去,只见夏山虎和巴图打头,山匪们已然追到,在不远处摆开了阵势,队列前还架着佛朗机炮,想来方才炸毁桥梁,就是它的“杰作”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而且敌我数量悬殊,还有那门火炮在“虎视眈眈”,仨人处境真是凶险至极。
龙玉霆忽地从背囊中摸出三支穿云箭,接连射向天空。其余二人精神一振,异口同声道:“你还有帮手?”
夏山虎对着她大声喝问:“你究竟是谁?”
龙玉霆冷笑道:“我姓龙,五湖帮的,你抢劫杀人的案子刑部不管,我就自己来了结!”
夏山虎一愣:“你就是龙玉霆?他奶奶的,你堂堂一帮之主,居然亲自来使美人计……”
巴图皱眉道:“别跟他们啰嗦了,方才这女人射了穿云箭召唤援兵!”
夏山虎被提醒了,一挥手喊道:“大伙儿齐上,给我活捉了这仨!”
看着众山匪挥舞着兵刃冲了过来,段锋芒忽然说道:“二位对不住,我先走一步了!”话音未落,他竟一猛子扎进湍急的河水中,逃了!
骆庭冬和龙玉霆目瞪口呆,他俩都不会游水,跳河就等于找死,只有拼尽全力和冲到跟前的匪徒们厮杀起来。
当天色大亮时,河边已死伤一地,都是无名山的小喽啰们。骆庭冬和龙玉霆也好不到哪儿去,衣襟上血迹斑斑,受伤不轻。
眼见夏山虎和巴图杀气腾腾地走来,龙玉霆拢了拢散乱的长发,低声道:“看来咱们今日已是在劫难逃!不过我宁愿死,也决不愿落在夏山虎手里!”
骆庭冬知道她这是想要自尽杀身成仁了,赶忙拦住:“你再等等,我跟他们谈谈条件,毕竟我身为统率一军的参将,对巴图来说还是有价值的……”
不远处的杨树林内,最靠近河畔“战场”的大树上,一个人隐藏在繁茂的枝叶中,他左手托着鸟铳的枪身,右手握着枪柄,食指搭扣在扳机上,视线透过照门对准准星,瞄向夏山虎头部的眉心位置。他,就是段锋芒!
虽然骆庭冬借着“谈判”牵绊住了巴图,但夏山虎却狞笑着走向了龙玉霆。
龙玉霆面色惨白,她身后就是滔滔河水,已是退无可退。
突然砰的一声,一粒圆铅弹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地在夏山虎的双眉之间打出了一个血洞。
巴图转头眼看着夏山虎倒地身亡,惊骇之下狂喊:“开炮!马上开炮!”
然而现场已是一片混乱,没人听他的。这时,山道上烟尘四起,龙玉霆的“后援”终于到了——预先潜匿在山下的五湖帮帮众和保定府的官兵。
无名山被俘的喽啰们,都抱头蹲在了地上,段锋芒肩头扛着鸟铳出了树林来到河边,向龙玉霆赞道:“未雨绸缪,预留后手,帮主厉害!”
龙玉霆爽朗一笑:“段大人将夏山虎一枪毙命,狙杀功力也是颇高啊!真没想到,你借水而遁是为了跑回山洞拿火器。”
“段兄当时一说‘先走一步,我就明白了,他还会回来救我们,因为我也说过相同的话。”骆庭冬笑道。
2023-11-06 21:4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