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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镇医院的医生到柳树村免费给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体检。正在果园里摘柑橘的刘德贵老汉被儿子大飞硬拖着来到体检现场，说这是政府安排的福利，不享受白不享受。
到了现场，刘德贵还直嚷嚷：“不用查，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结实着呢，你们年轻人掰腕子也不一定掰得过我。”大飞硬是把他按在医生跟前坐下，先是量血压，接着听心跳。体检的医生因为戴着口罩，看不出什么表情，就见他把听诊器摁在老汉的胸口反反复复听了半天，接着又认真量了一遍血压。
大飞在一旁看出了问题，问道：“大夫，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大夫说：“心脏跳动有点问题，有可能是心梗的前兆，但我不确定。建议你们尽快去市里的大医院全面检查一下，没毛病更好，有毛病就及时治疗。”
第二天，大飞不顾刘德贵的反对，带着父亲来到市中心医院，挂了专家号，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光检查费就花了好几千元，把刘德贵给心疼的哟。当医生问他心脏有什么感觉时，他脱口道：“我心疼！”吓得医生还以为他马上就要心梗了。
但检查结果是，刘德贵的心脏的确有问题，里面有根血管堵塞了，挺严重的，达到百分之九十多了。心脏外科的宋主任说，幸亏发现得及时，现在只要往里面装几个支架就能解决问题，否则，一旦心梗突发，那可就要命了。
心梗的严重性刘德贵也知道，村里的赵双柱和刘奋都是因为半夜心梗突发来不及抢救，年纪轻轻就去世了。他乖乖地听从医生的安排，让儿子去办理住院手续。不过，在听到儿子询问宋主任住院押金要交多少的时候，老汉差点当场就心梗了：乖乖，八万元！这不是要钱，是要命啊！
老汉立马就不肯治了，他跟刘主任说，别说家里没钱，就是有钱，自己这条老命也不值八万元。宋主任说：“你们农民不是都入了新农合吗？按照政策，虽然用进口支架的费用医保不能报，但用国产支架的话是可以报销一部分的，个人差不多负担一半就行了。”老汉把脑袋摇成拨浪鼓：“那也要四万元，我累死累活干一年也赚不了四万元啊，不治了！我感觉身体好得很，根本没有病。”
不过，虽然他嚷得凶，但治不治也由不得他自己了。大飞回家东挪西借凑够了住院押金，往医院里一交，说交了就退不了了，刘德贵没办法，只好住院了。
住院后，做了各项术前检查，宋主任很快确定了手术方案，就等着做手术了。
然而，等了一天又一天，眼看马上就到元旦了，手术时间还没有定下来。老汉记挂着果园里的柑橘，急着回家，关键是住院得花钱啊，多住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钱。他忍不住亲自去催宋主任，但宋主任说：“现在手术安排得很满，许多人都在排队等着，你的手术要等到元旦以后再做。”
老汉一听，心里有气，说：“你们是不是把病人分成三六九等啊？306病房的人来得比我还晚一天，为什么他的手术已经做了？”
宋主任说：“病有轻重缓急，306的病人病情危急，拖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所以只能先做，而且人家装的是进口支架，不用等。”说完，又劝慰他道：“大叔，您甭着急，安心再等两天，等过了元旦，马上就给您做。”
老汉气道：“还要等两天？这两天的住院费算谁的啊？”
宋主任说：“大叔，我知道您心疼钱，您放心，这两天除了床位费也没多少其他费用，花不了多少钱的。好了，您先回去休息吧，我马上要去手术室了。”
老汉不忿道：“又是去装进口支架的吧？”
宋主任点头说：“是的，人家不差钱，非要装进口支架，其实质量差不多的。”
老汉哼了一声，气愤道：“质量差不多，价格却差得多了。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们穷人。进口支架贵，你们医院钱就挣得多，所以才先做装进口支架的手术！”
宋主任苦笑着摇摇头，不想再和他纠缠，就起身去了手术室。
老汉气呼呼地回到病房，病友老秦十分同情他，提醒他说：“老刘，你是不是没送红包啊？听说现在做手术都要提前给医生送红包。不然的话，医生不但会刁难你，连手术都不会认真给你做。”
老汉一听，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这儿啊，怪不得宋主任安排别人先做，人家肯定是塞了红包。”
大飞来了后，听父亲一说，便道：“爸，现在兴这个，要不，咱们也送个红包吧？”
老汉断然道：“不送！这是不正之风！有钱我就是拿去喂狗，也不能便宜这些王八蛋！我就不信，我不送红包，他还敢不给我好好做手术？大飞，咱绝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
儿子犟不过他，表面上答应着，回头还是包了一个一千块钱的红包，第二天早上他趁宋主任刚来上班，装作询问手术方案，背着人偷偷塞进宋主任白大褂的口袋里。
宋主任一怔，目光扫了一下自己的口袋，皱了皱眉。他抬头见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同事，也就没多说什么，只说：“你父亲的手术时间已经定下了，1月2号上午九点，由我亲自来做。”
大飞见他收了钱，心里就有底了，问道：“宋主任，能不能提前做？我父亲挺着急的。”
宋主任说：“是这样的，1号已经排满了手术，因为你父亲的病情不是很急，他在医院里住着，晚做一天两天没有影响，所以就安排在了2号。已经定下了，你回去让你父亲安心等两天，千万别着急。”
大飞见事已至此，只好这样了。
一转眼，就到了1月2号。
早晨，护士一上班就来到病房，要把老汉送进手术室。尽管护士安慰他说手术很安全，现在支架手术的技术很成熟，而且是由经验丰富的宋主任亲自来做，绝对不会出问题。但老汉还是很忐忑，毕竟那是心脏啊，宋主任稍一失手，那自己的日子就到头了。直到大飞在他耳边悄声说，自己已经给宋主任送了红包，宋主任肯定会尽心做手术，他才稍微安心。
手术还算顺利，做了两个多小时，虽然中间遇到了点问题，但都被宋主任给解决了。因为是局部麻醉，手术过程中老汉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他看着累得满头大汗的宋主任，心中很是感激。
第二天一早，宋主任上班后专门过来看望老汉。仔细检查后，他对手术效果很满意，在叮嘱了要注意的问题后，他让大飞去办理出院手续。
大飞还对拖了几天才安排手术有些恼火，故意问道：“宋主任，我们额外住了好几天，交的押金够吗？”
听话听音，宋主任一听就知道病人家属是对自己有意见，笑道：“小伙子，不好意思，我的确是把你父亲的手术故意往后拖了拖，先安排给那些选用进口支架和能全额报销的病人手术。但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大飞哼了一声，心说是红包不到位呗。
宋主任说：“其实，我也是为你们着想。你们可能不知道，前些日子国家造福于民，为减轻病人的负担，对心脏支架采取了集中采购，宣布从1月1号起，国产支架的价格从一万多元降到七百元。你们手术晚做两三天，就能省下好几万元的费用啊。我估计你们交的八万元押金连一半都用不上，医保再报销一部分，你们个人负担的部分不会太多的。”
父子俩一听，惊喜万分，没想到迟做几天，不但没多花钱，还少花了好几万元，不由得感激万分。大飞道：“原来是这样啊，宋主任，太感谢了，那……那您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啊？”
宋主任笑道：“不告诉你们也是有原因的。一个呢，这是国家的新举措，毕竟咱们医院没有正式宣布，具体的实施时间我不是很清楚，所以也不敢确定过了元旦就一定会降价；再一个呢，告诉了你们也就得告诉别人吧？但你们也知道，我们这里这么多病人，有的病情已经有急了，晚做一天甚至几个小时都会很危险，他们一旦知道支架过两天会大幅降价，就很可能会提出等降价了再做手术，这一耽误，如果出了问题，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父子俩连连点头，这才了解了宋主任的一番好意，顿时觉着万语千言都难以表达心中的谢意，只能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
宋主任笑着说：“行了，行了，你们别谢我，要谢也得谢国家的好政策啊。好了，我还要去手术室准备手术，你们也收拾一下，准备出院吧。”
宋主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拿出一张单据交给大飞，说：“对了，我差点忘了，你给我的那一千块钱我已经替你交了押金，你去结账的时候可别忘了一起算。”
父子俩一听都愣了，既意外又感动。
大飞结结巴巴地说：“宋主任，您……哎，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您……”
宋主任笑着打断他，说：“小伙子，我没有当面退给你，是怕当着别人的面，你面子上不好看，另外，也想让你们安心。毕竟，你们可能以为医生没收到红包会不尽心尽力。其实呢，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每个病人我们都会全心全力地救治，病人本来就不容易，我怎么能再加重你们的负担呢？所以，我们不会收，你们也不要送！”
此时的老汉既感动又内疚，正想表达感激之情，宋主任赶紧摆摆手，说：“好了，我得走了。你们也收拾一下，办理出院手续吧。”
老汉赶紧喝斥儿子：“还愣着干什么？快送送宋主任啊。”
大飞跑出去送宋主任，再回到病房时，他发现老汉坐在床上，眼里泛着泪光。
大飞知道，这是感激和欢喜的眼泪。因为他自己的心里，也涌动着阵阵暖意。
2023-11-06 06:04: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