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爷,您找谁?”吧台服务员问。
“我找你们革经理。”
“找革……经理?”吧台服务员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老大爷,“他不在。”
正值中午就餐的高峰时段,一位穿着旧军装,背着一只老式军用挎包和一只同样是老式的军用水壶,花白头发,看起来十分寒酸的老人,向吧台服务员打听革经理。
“不在?”老人半信半疑地眨巴着皱巴巴的眼皮,转着身朝大堂里的各个角落望了一圈儿,“真的不在吗?那他干啥去了呢?”
“大爷,他真的不在。”服务员又问,“您找他有事吗?”
“哦,不在,那我就等着他。”老大爷说着,走向旁边的3号雅间。
老大爷一不点菜,二不叫饭,坐在桌子旁自言自语:“不在?哼哼,糊弄我老头子?哼哼……”他嘴里叨咕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鱼状的小刀,又打开那个已经毛了边儿的旧军用挎包,掏出一个咸菜疙瘩,摁在桌子上切,由于刀子太钝,咸菜疙瘩又艮,拉好几下才拉下一小片,然后放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嚼,咽下去后,再打开肩上斜挎着的军用水壶喝一口水。接着,又拉下一块儿咸菜嚼了,再喝一口水……
“大爷,请您不要在桌子上那样拉好吗?”服务员提醒道,“那桌布挺贵的呢!”
“不在桌子上拉,上哪儿拉去?”老大爷眼皮一耷拉,“莫非你让我到地上去拉?那还能吃吗?”说着,拉开用力的架势继续拉,其实手很轻。
“你……”服务员着急了,“您如果不就餐的话,请您出去吧!”
“咋,你对顾客就这态度?小心我到你们革经理那儿告你的状,让他炒你的鱿鱼!”老大爷脖子一梗,继续拉。
“你……”服务员一跺脚,气哼哼地转身走了。不一会儿,服务员带来一位上身穿白衬衫,下身穿蓝色裙子,气度不凡的中年女人。
“乔姐您看……”服务员用手指着桌子上的咸菜疙瘩说。
中年女人皱着眉,说:“大爷,您不能那样拉。”
老大爷看着中年女人:“去把你们革经理叫来,他不来我就拉!”说着,把袖子往上撸了撸,又拉了一刀。
中年女人说:“我是大堂经理,有事您就跟我说吧。”
“跟你说?哼哼,顶用吗?”老大爷继续拉。
“那么,请问您到底有啥事?能跟我说说吗?”大堂经理的口气软了下来。
“我想叫他回老家去修路。你能说了算吗?”老大爷抬眼盯着大堂经理。
“哦,您说这个呀。我听我们革经理念叨过。”
“念叨过?”
“是呀,念叨过。”
“哦,念叨过……”
“您等着,我给革经理打电话。”大堂经理拿出手机拨通了,“喂,革经理,3号雅间有一位穿着旧军装的顾客找您,您下来一下吧。”
“穿着旧军装?哦,我知道了。”
对方挂断了。不一会儿,一位三四十岁,细高挑,留着板寸头的中年人进来了。
“爸,您怎么来了?”
老大爷拉着脸说:“我说小兔崽子,你是不是知道我来,你故意躲起来了?”
“爸,您说的哪里话?呵呵……”
老大爷仍气哼哼地说:“你老也不回去,我不来找你咋办?”
“那您也该提前打个电话,我也好去车站接您呀。”
“打了多少回电话了,你老说忙!”
“爸,我可不是真的忙呗。”革经理看着桌子上的大半个咸菜疙瘩问,“您……穿着旧军装,还吃咸菜疙瘩,是不是故意寒碜我呀?”
“哼,不寒碜你,你能来见我吗?”
革经理“嘿嘿”笑着对大堂经理说:“乔姐,你去弄几个好菜来,再上一瓶茅台。”
不一会儿,海参、鲍鱼、大虾、扇贝……几盘高档菜肴和一瓶茅台酒上来了。革经理刚要拧开酒瓶盖儿,被父亲摁住了:“等等。”父亲又送嘴里一块儿咸菜“咯吱咯吱”嚼着,“先说事儿。”
“说事儿?爸,您这身打扮,又吃着咸菜疙瘩,到底是啥意思?”革经理把手从酒瓶上挪开,说,“我每月给你打回去的3000元,难道不够花吗?若是不够花,我再给您加,也犯不着啃咸菜疙瘩吧。”
“一个月3000元是不少了,可那够全村人花吗?”父亲把小刀放在桌子上,眼睛盯着革经理。
“这……全村人……”革经理用手挠着头皮。
“你忘了?你上大学那会儿,为了给你妈治病,咱家穷得……唉……还是乡亲们给你凑的学费呢。”
“我知道。可是后来我挣了钱,不是都还给乡亲们了吗?”
“你以为还了钱,就等于还了人情了吗?”父亲又把脸拉下来了。
“没,没……”
“你现在当了大老板,能挣大钱了,也不说帮乡亲们致富?”
“爸,我没忘了乡亲们。我是准备回去修路的。”
“修路,修路,你许了愿,又不兑现,你让乡亲们咋看你?”
“爸,昨天晚上,我已经给村主任打了电话,明天把酒店的事安排一下,后天我就回去修路!”
“啊……我还以为你忘本了呢!”父亲的脸由阴转晴,“告诉你吧,我穿着旧军装,是想让你记住,我是个老革命军人,打仗的时候,我要冲锋在前。只要我还是一位共产党员,就要为老百姓办事。”
“那咸菜疙瘩……”
“吃咸菜疙瘩,我是为了提醒你,乡亲们还穷着呢,你受了乡亲们的恩惠,就要想着报答,知道不?”
“爸,从小您就掐着耳根子教我,我哪能忘呢?”
父亲终于张开满口假牙的嘴,哈哈大笑起来:“照你这么说,我老革命错怪你啦?”
“可不是呗。”
“那好,事儿也叨咕明白了,喝酒!今儿个非喝他个昏天黑地不可!”革经理把手伸向酒瓶,又被父亲摁住了,问,“这瓶酒多少钱?”
“您管它多少钱干啥?又不让你掏。”
“我是说,多么贵的酒,到嘴里也是个辣,浪费那钱干啥?”
“咳,我说老爸,咱家不像以前那么穷了,还算计这点儿钱干啥?”
“你咋就听不明白呢?”父亲白了儿子一眼,“我听说这种酒很贵呢。其实喝进嘴里,跟十块一瓶的没啥两样。还不如省下钱来多帮助乡亲们呢。”
“哦……呵呵……”
“来瓶二锅头!”
“二……好!好!”革经理咧了一下嘴,冲门外大声喊道,“乔姐,换成北京二锅头!”
2023-11-06 06: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