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村口的路是老河口村煤矿拉煤的必经之路。
已经记不清多少年了,这条路的颜色早已变成黑色,但是唯一不变的是这条路永远都是坑坑洼洼的,甚至不时有一处隆起、一处低洼。让人费解的是,这条路没有人去修。
老河口煤矿的矿长换了好几任,也不是没有人去修路,但是收效甚微。今天修好的路,第二天早上就又会变成原来坑坑洼洼的样子。
最近,老河口煤矿的矿长又换了,换了一个名叫王金灿的人。他路过老河口村村口的时候觉得路不好走,便想帮助村里修一修。但是矿上的老矿工劝他:“矿长,别修了,你修了还是会坏的。”
“修好了就行了嘛,他们村里人走着也舒服啊,这样坑坑洼洼、歪来扭去,多不方便啊。”王金灿纳闷道。
“矿长,你明天跟着煤车走一趟就懂了。”老矿工神秘一笑。
王金灿是个实干派,立刻就跟着一辆运煤车出发了。
从矿上到老河口村这段路还是可以的,谈不上平坦,但也没有什么坎坷。但是到了老河口村村口那段路,就非常难走了。忽然,运煤车往右侧了一下,车上的煤块就“哗啦”撒下去了一些。这个时候,王金灿看出了端倪。
就在煤块洒落的同时,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村民拎着铁锹、拉着箩筐,在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后,地上的煤块瞬间消失了,然后这群人也消失了。
运煤车往前走了没多远,又往左歪了一下,车上的煤块又“哗啦”撒下去一些。不出所料,立马有几个人冒了出来,瞬间把撒落的煤块捡走。
运煤车接着往前驶去,又经历了几次“颠簸”后,才算驶出了“坑”区。
“这些坑是村民弄出来的?”王金灿问运煤车司机。
“前面填过几次,但是过后就又有坑了。算了,这也撒不了多少,村里有一些人以捡煤为业。”司机答道。
王金灿坐在运煤车上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司机也知趣地没有打扰他。
二、
第二天,王金灿召集矿上的领导开会。
王金灿看人到齐了,开口说道:“人齐了,现在开始开会。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想跟大家一起研究一下老河口村村口道路的问题,大家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矿长,这个问题不是很好解决,前面几任矿长也都想了很多办法,硬的、软的都试过,这帮村民油盐不进。”主管安全的副矿长温清亮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如果重新修一条路,绕开老河口村呢?”王金灿问道。
“这不太现实,这条路是到国道最近的道路。如果重修一条,除非能够离老河口村远一些,如果绕不开,还会是这个样子。”主管机电的副矿长程杰说道。
“我觉得还是要从老河口村村民入手,这么多年,有一些人就是靠捡煤为业。这些捡煤的村民又不是村里最穷的,所以捡煤的原因不完全是因为穷。你想想,咱们煤矿搞得这么好,生活过得红红火火,却没给村民带来任何实质性福利,他们心里会平衡吗?如果不让他们捡,除非……”总工程师魏建新说道。
“除非什么?”王金灿眼前一亮,赶紧问道。
“除非给他们实实在在的福利。”魏建新说道。
众人纷纷摇头,觉得魏建新简直是开玩笑。
王金灿没有表态,他觉得魏建新说得不无道理,但是怎么解决村民的福利呢?王金灿想了想,说道:“这些村民愿意到矿上来工作吗?”
“这个方法早就试过了,老河口村这帮捡煤人觉得矿上工作很苦,他们不愿意吃这个苦。”主管生产的副矿长郑兆强说道。
“矿长你不知道,老河口村村口路上的每个大坑都是有主的,在哪个坑里撒下的煤,就归负责这个坑的几个人,地盘分得很明确。”温清亮说道。他是负责安全的副矿长,前几年跟老河口村的这帮捡煤人倒是打了不少交道,对他们比较了解。
王金灿哑然失笑,说道:“这还真成了个难题了。他们每天也捡不了多少吧?”
“矿长,我们往外运煤的车是一辆接一辆,每天很多,不要小看撒出去的那些,每天捡一捡煤,收入还算不错,起码比种地强了。”魏建新笑着说道。
王金灿清了清嗓子,说道:“基本情况我现在也了解了,大家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我觉得这个问题需要解决一下。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坐过运煤车,我昨天坐了一趟之后,感觉很不好,不仅仅是损耗的问题,安全上也是大问题。那么重的车,左歪一下,右扭一下,坐在上面,我都有点心惊胆战的感觉。”
“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些年,老河口村从内到外越来越黑了,不仅是路面黑,甚至墙上都变黑了,都是煤染黑的。这无形中也给老河口村造成了一定的污染啊。”郑兆强担忧地说道。
“这些捡煤人基本上都是妇女和老人,可以考虑给他们培训培训,看能不能给矿上做点啥?”程杰说道。
“卫生工、清洁工、洗碗工、安全检查员等等,这些岗位不用下矿,大家觉得能不能考虑给他们安排一些?”王金灿说道。
整个会议室沉寂了。
过了一会儿,魏建新打破了沉寂,小声说道:“矿长,你说的这些岗位,都是好岗位,也是照顾老员工的福利岗位,我们内部都轮不过来,怎么可能轮得到他们?”
王金灿歉意地一笑,说道:“是我疏忽了。大家想想,这些村民但凡有更好的活能干,就不会捡煤了,大家开动一下脑筋,我昨晚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好办法。”
“我们只要能帮助他们脱贫,脱了贫他们肯定不愿意捡煤,只要不捡煤了,这路自然也就好了。”程杰说道。
“我倒是有个想法,咱们矿上员工的家属也有很多是背井离乡跟着丈夫过来的,很多也是在家闲着,不如我们搞个家属创业基地,把这些家属发动起来,顺带着也把附近村民吸纳进来,毕竟这几年矿上的发展也带动了周边的发展,我们何不再往前迈一步?”魏建新说道。
大家纷纷点头。王金灿也微微颔首说道:“这个主意不错,调查一下可行性,怎么创业?怎么带动?需要慎重考虑一下。兆强,你是主管生产的,你牵个头,这个事做好了,我给你记一大功。”
三、
就在老河口煤矿研究如何解决老河口村村口道路问题的时候,老河口村的捡煤人也聚在了一起。老河口村毗邻老河口煤矿,有不少村民都在煤矿上班,矿上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到村里。
“老刘头,你刚才说新来的矿长要干啥来着?要对付我们?”大家刚集齐,一个大婶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老刘头神情严肃地说道:“王婶,你不知道,这个新来的矿长看来是真的准备拿我们开刀了,昨天还专门坐着运煤车走了一趟,这是勘察地形啊,准备跟我们战斗啊。”
“真的假的啊,这么大个矿长,还有这闲心管我们村这点事?”有人质疑道。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换了好几任矿长,不还是一样吗?怕啥,他能把路修好?嘿嘿……”一个长得有点干巴的龅牙老头嘿嘿笑道。
“兔爷,你说得对,确实不用担心,听我孩子说,今天上午确实是研究了,不过好像没研究出啥名堂。”另一个妇人说道。龅牙老头因为牙齿外翻,小时候被人起了个兔子的外号,这到老了就变成兔爷了,大名倒是没多少人知道了。
“老刘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不用管他,走吧,继续捡煤去,这煤要是不及时捡,压碎了就捡不起来了。”王婶催促道。
“对对对,捡煤去,新官上任三把火,总是想做点啥,可以理解。这事咱见多了,没事的。”兔爷附和道。
“那,那好吧,咱们静观其变。”老刘头欲言又止,但是又说服不了大家,只得同意大家继续捡煤去。
与此同时,郑兆强已经开始着手谋划矿上家属职业能力培训的事情了。
不过多时,一张通知就张贴了出来。下班的时候,员工们围在通知前议论纷纷。
“搞职业能力培训,这个好啊,我回家让我婆娘赶紧报名,一天到晚在家没事干,就会跟人家凑在一起打牌,得赶紧给她整点事干干。”一个中年工人高兴地说道。
“是啊是啊,新来的矿长这两天还专门召集领导层开会了。刚来就办个大好事啊,这个必须支持啊。对了,文峰,你们风机房最近老王头退休了,有没有说谁要去啊?”另一个秃顶工人也高兴地说道。
“你想来?你在充灯那里干着不是挺好吗,风机房这么吵。”文峰说道。
“不是我,我在想着我儿子能不能从井下调上来,在地面上会好一些。”秃顶男人说道。
“新矿长刚来,这种岗位变换估计没那么快,再等等吧。”文峰说道。
“唉,说的也是。走吧,回家。”秃顶男人叹口气说道。
随着老河口矿的稳定开发,附近逐渐聚集了不少人气,大部分人都是矿上工人的家属,基本上都是闲在家。好一点的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拉家常,坏一点的就聚在一起“垒长城了”。整个家属区的情况不容乐观,很多矿上工人不发愁自己一天能赚多少辛苦钱,反而去担心家里的婆娘今天会输多少。基本上进家门就知道了,要是桌子上能炒上两三个菜,那肯定是赢了,整个家里的氛围都是喜气洋洋的;输了,能有口热饭吃就不错了。
“我回来了。”刚才在矿上跟别人聊天的年轻工人文峰推开房门,看到餐桌上冒着的热气,知道今天媳妇打牌应该是赢了。
“当家的回来了,来尝尝我今天炒的这个溜猪肝,这可是我新学的手艺。”一个中年妇人用围裙擦着手从低矮的小厨房里迎了出来。
“我尝尝。”文峰说道。
“去洗手去!”中年妇人拍掉了文峰伸向筷子的手。
文峰嘿嘿一笑,乖乖地去洗手了。
“嗯,炒得不错,不过这么好的菜,没有酒,有点浪费啊。”文峰笑着说道。
“瞧你那点出息,上次那瓶还没喝完。给,接着喝吧。”中年妇人从背后变出了半瓶酒。
“小丽,今天矿上贴出来通知,说要对家属进行职业能力培训,下一步应该是要给你们解决工作的问题。”文峰呷了一口酒,满足地说道。
“培训啥啊?咱们又不准备在这里定居,况且这里也没有啥工作啊,大家都这样,培训那玩意干啥?”小丽说道。
“新来的矿长跟原来不一样,这次应该是动真格的了。”文峰肯定地说道。
“今天打牌的时候,他们说你们矿上准备把老河口村村口的路修了?这次能修好?”小丽的脸上写满了不信。
“这个啊,可能是吧。”文峰心里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个事,但是自己在矿上,如果说不知道,那岂不是很没面子,只好模棱两可地糊弄着。
小丽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追问道:“到底是不是啊?真的要对那帮捡煤人动手了?”
“动手?那倒不至于来硬的吧?前几年这种方法根本都不好使,你来硬的,老河口村的村民比煤矸石还硬。新来的矿长应该了解过这些情况,不会走别人的老路吧。”文峰分析道。
“该说不说的,老河口村村口那条道,真的该修了,下雨天那一段路的坑里都能养鱼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没有坑,运煤车也不会撒煤,这帮捡煤人哪来的煤捡。”小丽说道。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里面错综复杂,谁也讲不清楚。不用管这些,这段时间你别老去打牌了,也去参加一下培训,下一步矿上肯定给大家想办法解决一下工作的事情。”文峰还是把话题转回了职业能力培训。
“我一个初中毕业的,能干啥?你看看这里,男人挖煤弄得黑乎乎,老婆闲养得胖乎乎,孩子老家教得傻乎乎……这几句顺口溜不就是在说我们家吗?你看看我,最近又胖了。”小丽噘着嘴说道。
“咱们那两个孩子在老家也不知道咋样,老大今年初三了,上次说成绩不咋样,估计中专是没戏了,普通高中还是有希望的。”文峰担心地说道。
“反正不管咋样,不能让他们来挖煤。上次要不是你发现了掌子面的异常,成功救了十几个人,你也别想这么快回到地面上上班。太危险了,你以前下矿时候,我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小丽说道。
“还是要多读书啊,这样才有出路。又绕远了,明天我给你报个名啊,还是要去培训培训,一天到晚打牌有啥意思。你说是不是?”文峰继续开导道。
“行吧,行吧,我去培训培训。唉,今天还答应她们明天打牌呢。”小丽有点惋惜地说道。
四、
“小丽,你今天不打牌了?也来报名啊?”吴小丽还没走到报名点,就遇上了一个同乡魏明娟。
“唉,我家那个非要我来报名,说学点东西,下一步说不定还有工作可以做。”吴小丽叹了口气说道。
“还能安排工作?别做梦了。现在想端个铁饭碗多难啊。”魏明娟撇了撇嘴说道。
吴小丽说道:“还铁饭碗,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听说没,这次培训还向周边的村民开放了,他们也可以来参加培训。”魏明娟说道。
“不会吧?这周边的几个村那可是……特别是老河口村,因为村口那段路,跟矿上关系可是紧张得很啊。特别是那些捡煤人,愣是整成了上班一样。”吴小丽说道。
“你小点声,这矿上很多老河口村的,让人听到了可不好。”魏明娟赶紧提醒道。
吴小丽环顾了一下四周,感激地看了魏明娟一眼,凑过去小声说道:“那这矿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说是矿长决定的,这胸怀,我可做不到这一点。”魏明娟赞道。
“要不然人家能够当矿长呢。走吧,快去报名去,报完名肯定不会立马开始培训,我还要回去打牌呢。”吴小丽催道。
魏明娟一愣,说道:“还打牌啊,你这牌瘾真大。你还是要收收心了。”
“没事,等培训了就不打了,走吧。”吴小丽拉着魏明娟去报名。
吴小丽和魏明娟还没到培训报名点,大老远就看到前面围满了人。
“大家不要围在这里,往后排个队,大家不要挤。”郑兆强艰难地维持着秩序,可是围在那里的人似乎不买他的账。
“郑矿长,你这样不行,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女人,你声音盖不过她们,你站高一点,吼一嗓子。”旁边一个跟郑兆强相熟的家属提醒道。
郑兆强感激地看了看她,站到了椅子上,大喊了一声:“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躁动的人群和喧嚣的声音安静了下来。
郑兆强看大家安静了下来,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次矿上组织大家进行培训,机会十分难得,这是新来的王矿长为大家做的大好事。”说完顿了一下。下面的人群中有几个带头鼓起掌来,接下来就响起一阵不算太热烈的掌声。
“培训免费不?”下面有人问道。
“全部免费的。”郑兆强正愁怎么讲呢,台下的问话让他有了灵感,于是说道,“大家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培训什么内容啊?”还是刚才的那个人问道。
郑兆强心里乐开了花,这可不是自己找的托啊。郑兆强高兴地说道:“目前主要开展刺绣、家政服务、护理和厨艺等,下一步矿上准备发展一些副业,解决一下职工家属的就业问题。”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明显比刚才的掌声热烈多了。
“仅限家属参加培训吗?家里的亲戚可以吗?”有人问道。
郑兆强实在是太开心了,连忙答道:“第一期培训,我们仅限职工家属,培训时间暂定一个月,在培训期间,我们矿上将筹建一个刺绣作坊,也欢迎大家到作坊上班。”
“好!”人群中爆发出叫好声。
“那第二期呢?”人群中有人接着问道。
郑兆强笑着说道:“第一期,先解决我们职工家属的就业问题。第二期,我们辐射到周边的几个村庄,也帮助村民解决一下就业问题。”
人群瞬间安静了一下,有人不满地问道:“周边的几个村子里那么多人无所事事的,还故意给我们挖坑,让我们的运煤车不好走,也让他们过来?”话音刚落,人群中一阵躁动,很多人附和着议论了起来。
郑兆强心里一沉,看来还是有人对周边村子的那些捡煤人有意见,这一个问题回答不好,要惹起众怒的。郑兆强想了想,说道:“这个啊,我们第一期培训班先开起来,第二期,要看情况才能做,大家不要着急。这也是矿上初步的计划,我们还是先把第一期培训班做好再说。”
郑兆强的话起到了作用,人群中的躁动被暂时安抚了下来。他没有注意到,楼上办公室窗户旁有个身影在默默关注着楼下报名点的情况。这个人就是王金灿,看到郑兆强的应对,他暗暗点了点头。
郑兆强把人群安抚住以后,就开始跟旁边工作人员忙活登记报名的事宜了。经过刚才郑兆强的解释,大家报名有秩序多了,不大会儿工夫,就有三十多个家属报名了。
等到大家都报完名,郑兆强说道:“大家先回去吧,暂定下周一上午九点开始培训,地点就在我身后的这栋楼的一楼,到时候有指引牌,大家一定要按时来啊。”
“好的,一定准时来。郑矿长辛苦了。”众人客气地告别郑兆强走了。
在矿长王金灿的办公室里,坐在对面的郑兆强副矿长向王金灿汇报着职工家属培训报名的事情。
“兆强,今天职工家属培训的事情开始报名了,你们觉得如何?”王金灿问道。
“矿长,刚才不少家属质疑我们要培训周边村民的事情,有一些不同的声音。”郑兆强说道。
“哈哈,正常,这么多年,矿上跟周边的村民关系一直不是太好,主要原因就是利益问题,我们矿开到了人家家门口,但是不给人家分一杯羹,你觉得合适吗?”王金灿笑着说道。
“矿长,这件事很多人在议论。到时候还是要解释一下。现在别人问我,我都不知道咋说。”郑兆强说道。
“这有啥好解释的嘛,就是要帮助周边的村民过上好日子,到时候我们矿上发展点副业,把这些人安排进去,让村民有实实在在的获得感,也解决了咱们矿上运煤的道路问题。”王金灿笑着说道。
郑兆强笑着说道:“矿长,你这是以德报怨啊,这周边的村民知道了会感激你的。你这招儿可真高明!”
王金灿哈哈一笑,说道:“互惠共赢吧,这都是在前面几任矿长尝试过各种方法的基础上,想出来的办法。这只是个大致思路,还要靠你们去落实啊,村民那边还要发动好。”
“矿长放心吧,我们会去安排好的,一定把这件事办得妥妥的。”郑兆强信心满满地说道。
“嗯,你去吧,这件事就拜托你了。”王金灿笑着说道。
五、
老河口村的村口,一群捡煤人聚到了一起。
“听说没,矿上办了一个什么职业能力培训班,要搞什么刺绣培训,下一步还要办个小厂。”兔爷不无艳羡地说道。
“听说了,我还听说下一步还要发展一下周边的村庄,那我们村肯定是没跑了啊。”王婶笑着说道。
“你们女的可以去刺绣,那我们男的咋办?你说这么多煤,你们女的要是去厂里了,我们几个男的可就捡不过来了啊。”老刘头高兴地说道。
王婶说道:“这培训不光有刺绣,还有厨艺培训,你说在矿上周边开个小饭馆也是很好的。”
兔爷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说道:“指望一个月的培训就开小饭馆,你会去吃?”众人皆表示赞同。
老刘头倒是听进去了,说道:“一个月的培训虽然不能开小饭馆,但是去饭店打个下手还是可以的。”
“你的意思是说,矿上是真心实意地帮我们?这么多年,矿上可是把我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啊。”兔爷提出了疑问。
“这是要分化我们一部分人,特别是你们女的,千万不要去矿上那个刺绣作坊,那个小厂还不知道能不能开得下去。”人群中有一个人分析道。
“郭老三说得对,我们千万不能上了‘敌人’的当,这是要把我们各个击破。”兔爷附和道。
王婶看了看人群中的几个女人,几个人眼神飘忽,大家都没有表态。王婶心想:我们女的可以进刺绣厂上班,肯定比这捡煤好多了啊,天天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还要被人看不起,一点都不体面。你们这些男的又不能去刺绣,还要拉着我们跟着一起捡煤。殊不知,另外几个捡煤的女人也是这样想的。
王婶硬着头皮说道:“那肯定的,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
“嗯,咱们这个队伍不能解散了,要不然势单力薄就撑不下去了。”兔爷说道。
“这次来的这个矿长不是一般人啊,这手段有点高明。”老刘头说道。
“你们说,这矿上真的让咱们去他们厂里上班,别不是把我们忽悠过去,后面再把我们辞掉?”郭老三说道。
“你是不是缺根筋啊,矿上要是想着忽悠咱们,何必费这么大劲,就是把咱们辞掉,我们还可以继续捡煤啊。”老刘头揶揄道。
老刘头的话反而坚定了王婶她们几个女人不再捡煤的想法了,因为从这一点来看,矿上是真的要帮助周边的村民解决工作问题。
几个人正在议论着矿上的新动作,郭老三兴奋地喊道:“运煤车过来了,今天轮到我守第一个坑了,希望今天矿上把运煤车装满点啊。”大家伙儿都羡慕地看着郭老三,每次排到第一个坑的人都是收获颇丰的。
一群人瞬间各就各位,眼巴巴地盯着运煤车的到来,恨不得运煤车能够开得更快点。
和往常一样,大家迅速地捡拾着地面上撒落的一些煤块,但是每个人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报完名后的周一,矿上职工的家属每个人都拿出平时不舍得穿的衣服,甚至有的人还化了妆,一时间好像要参加盛会一样。
大家在培训的大会议室里相互寒暄着,一改往日的随意,甚至还有人正正经经地开始握手,就好像能参加这个培训班,身份地位也随之提升了不少一样。
随着郑兆强引导着王金灿走上了讲台,整个大会议室瞬间安静了。
王金灿落座后,看着下面一双双热切的眼神,内心也非常激动,这说明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算是烧起来了。
郑兆强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好,今天,我们的职工家属职业能力培训就正式开班了。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了王金灿矿长,大家欢迎!”说完带头鼓起掌来,台下众人也跟着热烈地鼓起掌来。王金灿站起来鞠躬示意。
“下面,我们有请王矿长给我们讲话,大家欢迎!”郑兆强接着说道。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矿长王金灿,很高兴能够和大家认识。说实话,你们跟着自己的亲人来到我们老河口矿,这就是对矿上最大的支持,我代表老河口矿四百多名员工,对你们表示衷心地感谢。”王金灿洪亮的声音在大会议室激荡着,也让大家更加激动,话音刚落,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待掌声稍歇,王金灿接着把办班的初衷、办班的设想,以及后续的安排讲了一遍,大会议室里不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台下众人也是非常兴奋,被人重视、被人肯定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一直以来,矿上员工的家属在矿上一直被看作附属品,一直没有人重视他们,现在新来的矿长帮他们解决了工作问题,以后在家里也可以扬眉吐气了。特别是讲到这种培训班将会持续进行下去,将来过来工作的家属也会越来越多,也会辐射到周边的各个村庄。
以后各种配套的医院、饭店、旅馆也将建起来,将把老河口矿附近打造成一个舒心小镇,改变现在的脏、乱、差的境况。大会议室的气氛很热烈,王金灿也被这个氛围感染了,大讲特讲了将近四十分钟,最后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讲话。
老河口矿职工家属开始培训的消息不胫而走,老河口村的村民们也将成为培训对象的事情愈演愈烈,就连平时捡煤的几个人也不热衷于捡煤了,有几个女人找出“病了”“腿崴了”的借口,甚至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还说来例假了不舒服,不来捡煤了。
这天上午,老刘头几个人凑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发现以前捡煤的庞大队伍,开始少得可怜了,女人们一个都没来。
“大势已去啊,这个新来的矿长厉害啊,兵不血刃,就把我们瓦解了。老伙计几个有没有兴趣也去参加一下培训班?”老刘头感叹道。
“我不去,厨师有啥好学的,我最不喜欢钻厨房。”兔爷立马站出来反驳道。
“就是,我也不去,要是有别的培训,我倒是真可以考虑考虑。”另一个老头儿说道。
“看来你们都心动了,罢了罢了,说实话,我在家也跟老伴儿商量了,她也准备参加培训,我呢,劝大家有机会也去吧,矿上是铁了心要帮助周边的百姓了,这个矿长仁义啊。”老刘头赞叹道。
六、
“别打扮了,再打扮就迟到了,你这第一天上班,可别迟到了。”文峰催吴小丽赶紧上班。
吴小丽白了丈夫一眼,说道:“你懂啥,我们刺绣作坊不同于你们矿上基本上都是男的,我们都是女的。女人的世界你不懂,大家都在比,你老婆我怎么也是一枝花。”
“什么一枝花?啥时候评的?我咋不知道?”文峰满脸写着不信。
“怎么着?不服气,告诉你也无妨,牌友们评的。”吴小丽无视了文峰的不相信。
“得了吧你,走吧,第一天上班,咱们夫妻双双把班上吧。”文峰哭笑不得地说道。
“美的吧你,那还要不要夫妻双双把家还?”吴小丽说道。
“那肯定要啊,没想到咱们都成了工人啊,等这次春节回老家,那可是很有面子啊。”文峰笑着说道。
“看把你美的,你不知道,以前当地村民看我们这些矿工家属,那可是不带正眼看的。特别是那帮捡煤的,居然也看不起我们。现在我们有正式工作了,那不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上班啊,也给他们看看。”吴小丽得意地说道。
文峰没想到女人的心思这么多弯弯绕,看时间快到了,赶紧又催道:“快走吧,一会儿真的迟到了。”
吴小丽对着镜子又转了转圈,这才满意地挽起了文峰的胳膊,笑了笑说道:“走吧,上班去。”
刺绣作坊就在老河口村不远的地方,吴小丽去上班要经过老河口村村门口。走在去上班的路上,吴小丽感觉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不少。
“小丽啊,你这是去上班啊?”有相熟的村民跟吴小丽打着招呼。
“是啊,这不是矿上开了个刺绣作坊。”吴小丽笑着说道,语音中难掩那一丝自豪与得意。
“那我们这老河口牌圈少了你这一枝花,少了很多乐趣啊。”一个看来是吴小丽牌友的女人笑着说道。
“不打了,也没空打了。你们玩儿,我要迟到了,不跟你们在这儿唠了。”吴小丽挥了挥手就走了。
身后几道艳羡的目光,让吴小丽感到非常受用。
过了两周,老河口矿的第二期职业能力培训班再次开班,这次吸纳了周边村庄的村民,而且只要村民愿意来,全盘接收。就这样,第二期职业能力培训班的规模一下子飙升到了将近一百人。
“这不是老刘头吗?今天你也来培训啊。”郭老三笑着跟老刘头打招呼。
老刘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这不是大伙儿都改行了,我也跟着大伙儿一起改行啊。”
“嗯,这人啊一定要活到老,学到老。听说了没?这次培训的项目比上次还要多,有些项目可以直接安排工作。特别是还有驾驶专业的培训,可惜了,我年纪太大了。”兔爷在旁边唏嘘道。
“学那玩意干啥,咱们这辈子就是骑自行车的命,别想着开车了,还是现实一点吧。”老刘头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说这开车的专业培训名额放出来,好像只有五个名额,会不会他们矿上内部消化了?”兔爷小声说道。
“这还真不好说,刚才我听说学开车的名额已经没有了。”老刘头说道。
兔爷好似早就知道了一样,郭老三说道:“看到没,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到我们头上。我这次报了木工,你们呢?”
老刘头高兴地说道:“我也报了木工,兔爷你呢?”
兔爷挠了挠头说道:“我还是不说了吧?”
“啥?不说?你报了刺绣?”老刘头笑着问道。
兔爷急得一瞪眼,说道:“我怎么可能报那个,那可是女人干的活,我报了厨艺。”
“哟,谁前些天说不钻厨房的,怎么报厨艺了?”郭老三揶揄道。
“咳咳咳……”兔爷假装咳嗽掩饰尴尬,“主要是我觉得吧,衣食住行,这衣是排第一位的,刺绣咱学不了,那就学排第二位的,学木工、学开车,这都是排第三、第四位的。”
“得了吧你,还第三、第四,我看你应该把这排序反过来。”郭老三反驳道。
“反过来干啥?人家兔爷说得很对啊。为啥学刺绣就排第四了?”王婶脸色不善地质问道。
看到周围一帮女人不善的眼神,郭老三连忙投降,这帮女人可是惹不起啊,说道:“我是针对兔爷说的,没有别的意思,别误会,我收回刚才讲的话。”
王婶几个看郭老三认错态度不错,就不再咄咄逼人了。
“快点进教室了,马上上课了。”大会议室门口有人喊了一嗓子,教室外面的人群便争先恐后地往教室涌去。
“别挤,挤什么呢!”
“踩到我脚了,我新买的鞋子!”
在经历了一阵熙熙攘攘后,大会议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同样,王金灿矿长作了开班动员讲话,获得了参加培训人员的一阵阵掌声。
随着第二期职业能力培训班的结束,老河口矿的饭店、木器加工厂也随之开张了,参加培训的人员也顺利上班了。
在王金灿的办公室里,郑兆强眉飞色舞地汇报着培训班的事情:“矿长,咱们这第二期培训班好评如潮啊,后面还要继续开起来,矿上职工的呼声很高啊,很多家属以前没过来,现在也要过来了。附近的村民也是热情很高,一些在外面打工的年轻人也回来了,准备到矿上一起干了,毕竟是家门口的工厂,在家门口上班的吸引力还是比较大的。”
王金灿高兴地说道:“我们以后还要开办幼儿园,要把这一带发展起来,周边发展好了,咱们矿上也能受益,你说是不是?”
“对了,老河口村村口的路咋办?现在基本上没有捡煤人了,都被拉过来培训了。”郑兆强问道。
王金灿哈哈一笑道:“你瞧好吧,这老河口村村口的路咱不去修,早晚有人会修好了,你信不信?”
郑兆强一愣,问道:“咱不去修,谁会去?”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也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老刘头,你这一大早扛着铁锹干啥去啊?”郭老三打着招呼。
“你也扛着铁锹干啥去啊?”老刘头反问道。
“哈哈,你是不是……”郭老三说道。
“是啊,咱也不捡煤了,这村口坑坑洼洼的,咱自己也不好走,我就趁这会有空,过来把坑填了。”老刘头说道。
“你这跟我想到一块儿了,走,填坑去!”郭老三哈哈笑道。
“你们两个,也不叫上我,真是的。”忽然两人身后传来一声笑骂。
“兔爷啊,你这拉的什么啊?”郭老三问道。
“这不是去年装修房子剩下的一些石子,填坑用这个垫下面比较好。”兔爷笑道。
“嗯,还是你想得周全。”老刘头赞道。
三个人便一起朝村口走去。坑其实并不多,三个人几下就填好了。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村口平坦的道路上,煞是壮观。
老刘头眯着眼睛,缓缓地说道:“村口这条道看着没有以前那么黑了,这成了一条金灿灿的金光大道啊。”
“这是托了金灿矿长的福啊。”郭老三说道。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2023-11-06 06:1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