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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手背都是肉，面对网上省医药厅的一张“医药店长培训申请表”，报儿子还是女婿？着实让姚士达老先生为难了。
姚士达是东北某县城颇有声望的中药药师，而且还经营着一家生意红火的连锁药店，偌大的家业，他很希望交给最能干的子女来继承。这次填表，表面上看仅是回复省厅下发的通知，推荐人员去参加业务资格培训，实际上在老先生的心里，这是一件决定谁是药店继承人的大事。该下决断了，三天之内必须确定，把申请表电子邮件发出去。
就像书法家对笔墨要有深厚的临池功底，诗人对字句要有超凡的炼字择词本领一样，对于一个大药房店长来说，不仅需要多年的医药行业工作实践经验，更需要一种职业天赋。
姚士达老先生的眼中，女婿具有三年以上的医药销售工作经验，有丰富的行业人脉资源，了解行业的明法和潜规则，无论是专业知识、工作技能，还是管理能力，都能胜任店长职责。但是，他缺乏广博的知识基础，不了解互联网的惊人潜力，属于守成型后卫，不是开拓型前锋。
儿子姚路，大学毕业在药店虽然实习只有一年，但无疑早就具备了医药行业的天赋。姚路从小就对中药材表现出一种天生的鉴赏力，对常用的五百多种药材的名称、用途及其辨别真伪，父亲稍加点拨，他便能掌握十之八九。那些汤头歌诀，中药顺口溜，姚路更是背得滚瓜烂熟。儿子的潜质让父亲感到高兴，于是有意识地让他就读与中药相通的生物系，为日后继承家业打下牢固的基础。
本来有这样一个聪明的儿子，老先生根本不用担心后继无人问题。可是，姚路有一点让父亲深感担忧，那就是儿子的耳朵根太软，经常听信别人的花言巧语。打小，如果姐姐花光了零用钱，只要找个可怜的借口，弟弟马上就会掏出自已的那一份分享。在学校里，他也总帮助别人，橡皮、铅笔、小人书、做好的作业题，甚至学校食堂的饭菜票，同学有求，他必应，从来不会拒绝。每一次，父母都开导儿子别轻信，希望他能感悟，并有所改变。但儿子总拿出古人的“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忧人之忧，乐人之乐”“将心比心，推已及人”等格言来回应，说得父母只能点头，无话可说。
小时候这样，大学毕业了还是这样。姚路在店里实习时，有一次卖药收到老农民一张百元假币，得知他也是进城卖蔬菜，刚刚从城里人手里收来的，姚路明知是假币，却一声不吭地收下了，还找给人家八十元。姐夫事后问他识不识假币？他边撕边笑说，要是老农民知道是假币，会哭晕在店门口，怎么办？还是我来埋单吧。
老先生知道，这是儿子与生俱来的一种本性，这种善良宽厚，原本是做人的优良品德，但在信奉丛林法则的商界，却是一个大忌！医药商场时刻充斥着伪赝阴谋和欺诈陷阱，如果姚路改不了轻信他人的禀性，日后又怎能立足商界呢？这也是老先生选择继承人犹豫不决的主要原因。
果然，姚士达老先生担心的事今天发生了。
老先生外出办事，接到女婿电话，说姚路刚刚花十万元收购了一支野山参。吓得姚士达跳起来，急着追问，听说是从参农老薛手中购得，才长舒一口气对女婿说，这参我见过，确实是支野山参，十万太值了，就是十五万我也收，价有所值。女婿说，老薛确是开价十五万，被姚路杀价到十万。姚士达听了开心得眉开眼笑，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做生意了，是你在边上敲边鼓的吧？女婿连声说不是不是，正巧我有事走不开，是他一人作的主。
姚士达高兴啊！第七届“长白山参王交易拍卖会”即将举行，他见过参农老薛那支百年野山参，带到交易会上绝对能卖到三十万。最值得庆幸的是，儿子终于成熟了，可以交班给他了。
人参被誉为百草之王，野山参散生于长白山、大兴安岭的深山中，生长环境要求极其严格，生长速度也极其缓慢，人类极难发现其隐蔽的生长地。有诗云：“名参鬼盖须难见，材似人形不可寻。”
由于资源稀缺，采集难度大成本高，发现野山参的数量稀少，而市场的需求量却很大，所以黄金有价参无价。野山参价格奇高，参行行话：“四两银、五两金，六七八两是瑰宝。”据说，前年发现一支百年以上的老野山参，主体长14厘米，干重78克。该参卖相好，五行俱全，身形灵秀，锦皮细纹，曾拍出百万天价，轰动全东北。
晚上，姚士达急切地回到店里，走进办公室，打开恒温箱，果然见到了老薛那只熟悉的人参盒，老先生微笑起来，看来儿子的眼光不错，还价也合理。他把盒子拿到台灯下，准备好好欣赏野山参的“五形六体”，弄清其等级。
姚士达轻轻打开盒扣，揭开盒盖，就在这一刻，老先生的笑容僵住了。他赶忙举起放大镜，眼睛紧紧盯着镜中的映像，看到的却是一支移山参！
人参主要有三种：野山参、移山参和园参。人工将参苗移植在野外生长的移山参，价格要便宜得多。而在田园人工种植的园参，更不值钱了，一公斤只有百元左右。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只有电子挂钟秒针跳动的轻微滴答声。好久，姚士达才长长叹出口气。十万元对他来说尽管数目不小，但还赔得起，真正让他伤心的是姚路所犯的这个错，不要说药店专业人员，就连稍微具备一点人参常识的人，也不会犯这个错。姚路轻信的老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呀！此刻他才后悔不让儿子考公务员，为这，连大学的女朋友都吹了。老先生打开电脑，在培训申请表的姓名栏里填上了女婿的名字，然后光标箭头飞向“发送”，但犹豫着没点，却滑向“保存”，点击存入草稿箱，他要了解真相。
晚上回到家，老先生把姚路叫进书房，将那只人参盒子放在儿子面前说：“以我的了解，你不可能辨别不出野山参和移山参，我想知道为什么？”
姚路沉默片刻，说出实情：“今天有个参农拿一支参来卖，我打开盒子，一眼就看出是移山参，顶多值一万元，可参农却说这是野山参，几年前是他亲手从深山里挖来的，他开价十五万。我问他全国人参交易大会就要举行了，为什么急着卖掉？参农说因为他女儿考取了名牌大学，家里穷，现在急需一笔钱让女儿去大学报到读书。当时我想，如果我们损失九万元，算是捐款希望工程，帮助一个女孩子换来人生幸福，为什么不做呢？”
姚士达拍桌怒道：“混账！天下到处是穷人，你一个人帮得过来吗？总是轻信别人，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在骗你？”
姚路：“我知道，他眼睛里闪着慈父的神情，就像你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话说到这份上，老先生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了。他望着儿子，心中疼爱交加，真是个好孩子啊，可是，就是因为太善良，你将无法继承家业。
翌日，父子照常去药店上班，一位姑娘早已等在店门口，她拿出昨天姚路开的十万元现金支票退还说：“老板对不起，那支人参不值十万元。因为几年前为给母亲治病，我早已偷偷卖掉了那支野山参，用我种的移山参替换了，这一切都是瞒着我父亲做的，他并不知情，请原谅。”
姚路解释说：“哦，我知道是移山参，你父亲对我说了急需这笔钱的用途，所以我……”
那姑娘会意了，感激地轻声说：“你的心真好，可是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我父亲得了白内障，视力不行，已不能上山找参，所以我决定不上大学了，留在家里照顾父亲，继承参农祖业，种植移山参。”说完将支票还给姚路转身走了。
姚路拿着支票走进办公室，得意地对父亲说：“爸，你以前教过我，和参打交道也是和人打交道，参的质地需用眼去鉴定，人的品德需用心去分辨。这次，我的判断没错吧。”
姚士达老先生笑了，刚才发送了培训申请表的电子邮件，当然姓名已更改。他拿出一万元现金交给儿子说：“这是移山参的钱，快追上那位参农姑娘。记住，一定要护送她到家里。”
姚路的脸红了，听父亲的话，他立刻追了上去……
2023-11-06 06: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