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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肇事者

正文:

儿子小辉淘气,骑电动车不小心摔倒崴了脚,老婆不放心,非要王然陪着去医院观察几天。

午夜时分,骨科病房住进来一个男病人,十六床,紧挨着小辉的床位。这人又黑又瘦,小平头,大约三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迷彩工作服,像是刚从建筑工地下来的。他的小腿已经明显变形,洁白的绷带上渗出了斑斑点点的血渍。

男人住进来没多久,就来了一个交警,无巧不巧,竟然是王然的高中同学老许。好久不见,这家伙眼神疲惫,直劲儿打哈欠,他告诉王然,昨夜为了交通检查,又是一夜没睡。

做笔录时,王然才知道男人是从郊区进城工作的农民工,做些在工地挑砖、背水泥的体力活。出事那天夜里,忙碌一天的他准备到经常去的那家快餐店吃饭,却被一辆高速行驶的轿车撞倒,天太黑,他没能看清肇事车的车牌号。由于地段偏僻,附近没有一个目击证人,幸亏快餐店的老板撞见,将他送进了医院。老许在离开之前,按男人提供的电话号码联系上了他的家人。

第二天一大早,护士领进来一个女人,一进门就抱住男人哭了起来。女人头发凌乱,卷起衣袖的右手臂上还有瘀青和擦伤。从他们的对话中,王然知道,女人得知消息后十分着急,晚上搭不到车,她就打着手电筒骑着自行车连夜赶来,几十里山路骑到快天亮。

这时,医生拿着拍的片子进来了,说十六床的右小腿粉碎性骨折,得尽快安排做手术,否则会导致终身残疾。听了医生的话,男人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做手术,嚷着要马上出院,说着就要起身下地。

女人泪流满面,一边把男人往病床上摁,一边哄着男人说:“咱听医生的,听话啊!不治好你的腿,你以后怎么走路?怎么挣钱养活我们娘俩?”

男人激动地说:“那个肇事司机没找到,我找谁拿钱来治腿?就算农合报销一部分,自己还得花很多钱!这可不是两三千块就能治好的。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女人有点儿急了,嘴里絮叨个不停,一会儿说家里有钱,一会儿说交警同志都说了,会尽最大努力找到肇事者,我们要相信交警!可男人仍然急赤白脸地说,交警那是安慰人呢,很多车祸的肇事者跑了以后,都找不到!

见实在说服不了女人,男人忽然瞪大了眼睛,急切地说:“别唠叨了!我自己的腿,我自己说了算!还有,不许你打那钱的主意!那是留着给孩子交择校费的!”说到这里,男人的声音里竟带了一丝哽咽。

看着这一幕,王然的鼻头有些发酸,他走出病房来到走廊,给老许发去一段微信:哥们,那个肇事案一定要努力查呀,活着不易。

很快,老许给他回了一个OK的手势。

过了一会儿,女人出来了,一边擦着泪,一边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包,进了旁边的医生办公室。“医生,我先交两千块,你们先给我男人治着,我马上去想办法筹钱,你们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我交钱的事!”站在门口,王然听到女人低声叮嘱着医生。

女人走了,王然每天打饭的时候都给十六号带一份,吃水果也分给他一些,还经常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儿。看得出来十六号并不愿意接受邻床这份好意,却不得不接受。

两天后,女人终于出现在病房,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头发中分、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看上去有点儿猥琐。一进门,那汉子就在女人的示意下走近十六床,从皮包里摸出一沓钞票递给男人,说,“兄弟,对不起了!我就是那天撞了你的司机,这几天心里一直很不安。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找了几家医院没找着。今天看到你老婆站在大街上,身上贴的白纸写了你出车祸的经过,我才知道你住在这家医院。”

中年汉子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皮包,操着外地口音,这些话几乎是—字一顿说出来的,一边说,还不时转头看看女人。

十六床的表情十分复杂,却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看得出来,肇事者能够出现,足以让他喜出望外。

“我手头不咋宽裕,今天先给你送来三万元。兄弟,你好好配合医生治疗,我回去接着筹款。”汉子出门时,把一张粉色的纸片交给女人,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随时保持联系。”

汉子的身影刚一消失,女人立即凑近男人,带着抱怨的口气说:“你看,我说能找到吧?明儿个赶紧做手术吧!医生说,你的腿不能再拖了。”男人微笑着不住点头。

看到夫妻俩的笑容,王然心里的阴云也被驱散干净,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想发条微信责怪老许他们工作效率太差,一个肇事者找了两天才找到,看把受害者急的!可眼前却浮现出老许疲惫的面容——唉,交警也不易,算了。

中年汉子走后的第二天上午,医生就给十六床安排了手术。下午,十六床回到病房,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手术很成功。女人笑出了一脸的泪水,然后站在病房的窗前打电话,说男人手术很顺利,还要对方尽快筹集好后期的治疗费用。

听女人的语气,这是打给肇事司机的电话。男人斜躺在病床上,静静地望着女人,眼神十分温柔。

王然嘴里哼着歌,走出病房去倒垃圾,突然在门外的垃圾桶里看到了一张粉色的纸片。

这不是那个肇事者留给女人的电话号吗?看来是女人存了电话,就把号码扔掉了。在把纸袋扔进垃圾桶时,王然鬼使神差地拈过那张纸片,打开一看却惊呆了,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怀揣着巨大的问号,王然拨通了老许的电话,询问交通肇事案的结果。老许说:“有进展。那个路段没有监控录像,我们在把一定时段内从那个路口出来的轿车一辆辆排查,应该很快就有眉目了。”

王然一头雾水,他没跟老许说十六床发生的事儿,因为他有点想不明白。不过,他在交费窗口给十六床存了两千块钱。

为了便于照料病人,女人租了一个折叠躺椅,夜里就睡在十六床的病床边。在面对男人时,她总是一副轻松愉悦的样子,即便脸上偶尔闪过一丝忧郁,也立刻舒展眉目。

一个星期后,小辉能正常走路了,王然为孩子办了出院手续。

就要离开病房时,老许走进了病房,身后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中年男人。

他们径自来到十六床床边,中年男人嗫嚅着说:“对不起,我就是驾车撞伤你的肇事者。交警找到我询问时,我就知道错了。请原谅我今天才来,你所有的治疗费、误工费、营养费,我一个子儿都不差地打给你,求你们不要起诉我……”

十六床男人惊呆了,看看一旁的老婆,又看看眼前的交警和肇事者,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捂着脸哭出了声,立刻又放开手,笑了:“我要不耍这么一个花招,你能尽快手术吗?交警同志早就说了,现在城市都有天眼工程,他们一定会找出肇事者的。我跟你说,你也不信呀!”

男人似乎恍然大悟,看看病房里的几个人,看看哭了又笑的女人,把脸扭向了窗户。

老许在一旁说:“我们的工作效率慢,让你们久等了。”

王然使劲儿捶了他一下,又加上一句:“你小子!”

2023-11-06 06: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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