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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三炮在他一楼的房子里睡觉,忽听前侧的围墙头上有响动,伴有细微的话语之声。三炮霍地起了床,推门来到了阳台。
仿佛是墙头上长出了个脑袋。还没等三炮呵问,那张黑脸上就展开了黄白的牙齿,流露出憨憨的笑意。“大哥我正要找您呢,这就过来了,过来了!”脑袋倏地隐去,好像三炮锐利的目光是一把大砍刀。
三炮的一楼临街,前侧有一个窄窄的小院,被围墙隔开。外侧是一条宽宽的砖铺人行道。这地界尽是老小区,自然,人行道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市场。
三炮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依然孑然一身。不知什么原因,他打小没见过妈,是父亲一骨碌一跌地把他拉扯大。去年秋上,他父亲走了。街坊上传说,是他把他父亲给气死了。平日价,三炮游手好闲,东游西荡,后来,还染上了赌博的毛病,有一次,他打麻将,一张一饼点了三家的炮,由此,三炮的名声遂叫响了起来。
响起了敲门声。三炮黑着脸开了门。面前除了爬墙头的男人,还有他那矮墩墩的黄脸老婆和瘦巴巴的六岁儿子。那小男孩怯生生的,睨着三炮,一个劲地往他妈身后躲。来人憨笑着做了自我介绍,说叫赵广生,是庄稼地里走出来的本分人,来城里讨口饭吃。接着,说到了正题上,看中了三炮房前的那点窄窄的空地,想租下来,戳起个棚子,在围墙上开个小门,摊煎饼,卖煎饼。
见三炮皱起眉头,那女的就红了眼圈,说他们一家三口昨黑是在墙旮旯里蜷了一夜。女人似乎说得没错,看上去,三个人身上还有没有抖搂干净的尘土。
最终,三炮松了口,可空地的租价他并没松口。三炮日子也过得紧巴,到如今还没讨上女人,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赵广生抹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儿,一咬牙,认下了。
几天的功夫,一间低矬又狭窄的木板房就竖起来了,临街,豁然开了一道口子,算是小房的门户。这小房,既是煎饼作坊,又是广生一家三口的起居室。广生中等偏上的个头,周旋在小棚子里,不得不低头缩身。不过,到了晚上,从棚子里传出的香甜的鼾声,能响彻半条街道,让附近的失眠者又羡又怨。
广生的煎饼生意,那叫个实在,原料必是当年的小米、黄豆和紫米,且讲究产地。每天,两口子四点起床,用小石磨把米豆磨碎,制成糊糊,然后,烧滚油锅,炸制脆片。每天早晨,等煎饼排成的长队,成了这一带的一道景观。三炮也经常从后窗喊一嗓子,“广生,给我做个两个鸡蛋的。”广生答一声,“好咧!”三炮从来也没给过钱,广生从来也不要。
一晃就是几年,期间,每逢城市卫生大检查,煎饼摊子就得撤回小房,但依旧挡不住那道风景像一条彩带般地飘洒。孩子大了,也能帮上手,相对减轻了广生的负担。三炮呢,一如既往,不务正业,隔三差五,他就向广生借钱,少则一百,多则几百,好像广生就是他的钱袋子。广生无不应承,他不是个轻易忘恩的人。
一天,三炮来找广生,“得了,我再租你一间房子吧,孩子眼看大了,住在棚子里不方便!”
广生感激不尽,一叠声地说了一大串“好”字。
很快,煎饼房和房子的一间卧室连接了起来,不过,卧室仅是卸下了窗户,下面的砖墙并没有打通,三炮怕破坏了房子的结构。每天进出卧室,广生一家三口都必须借助一架小木梯。对此,广生没半句怨言,他知足了;孩子呢,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还能上高爬低,更得了意。
一晃又是几年。一天,三炮找到广生,“我急等钱用,想把这房子卖了,咱处得不错,你又熟门熟路的,算了,便宜点卖给你吧!”
广生一惊,“那,你住哪里?”
三炮“嗤”了一声,“我,好歹是个城里人,还没个两套三套的房子?”
事情就这么定了,价格谈妥,房子正式易主了。
三炮卖房,也是万不得已,他的赌债窟窿越来越大,人家饶不过他。卖房还完赌债,还有节余,三炮去城边子租了处民房,住了下了。不久,他找到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女人,搭伴过起了日子。有了家室的三炮,人又上了点岁数,自此戒了赌。
后来,广生瞄上了摊煎饼的鏊子等生僻器具,一合计,利润不菲,遂撂下了摊煎饼的营生,专心经营起器具店铺。因需要人手,广生的老婆也不再摊煎饼,守店去了。
拆煎饼房那天,三炮来了,讪着脸说:“广生,有个女人想摊煎饼,能不能租给她?”
煎饼房保留了下来。两天后,广生就明白了,租煎饼房的女人和三炮是一回事。于是,广生对三炮说:“大哥!那间卧室也一块住了吧!把窗户下的砖墙也打开,方便行走。先不提房租,等赚了钱再说,是个意思就行了!”
2023-11-06 06:25: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