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这年,陈宇和妻子双双下岗,他的儿子刚考上大学。这不,眼瞅开学在即,儿子的学费却成了问题,夫妇俩都急得团团转。
陈宇决定把乡下的祖屋卖了,先筹点钱再说。这天,他约好买主,一同乘车去了乡下。
他家的祖屋坐落在边桥镇陈家寨,这里南边临河,北边靠山,是一块风水宝地。买主正看中了这一点,想拆掉老屋,建一座乡下别墅。
推开尘封的大门,他的心情特别难过,想父亲临终时,曾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守住祖宗的家业,如今他却将唯一的祖屋卖出,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愧疚、自责、失望……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等买主付过款,他将房契和钥匙给了买主,然后带着屋里仅有的家具——一套爷爷留下的老式衣柜,驱车回城去了。
到家后,他把衣柜反复擦拭了几遍,心中充满了失落。突然,他发现柜子的夹缝处藏着什么东西,连忙取出来,发现是一张发黄的宣纸,上面用毛笔写着:
今因内人产后失血过多,急需药物救治,特向陈家寨陈良汉大哥借来银元十块,日后定当双倍奉还。三十九连连长王啸天
旁边王啸天的印章,还画有一顶镶有五角星的八角帽。陈宇看了,眼睛瞪得老圆,他连忙叫老婆过来看,她也惊讶不已。
原来陈良汉正是陈宇的爷爷,难怪两口子会这样惊奇。老婆眼中陡然一亮,轻声说:“宇哥,听说红军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好队伍,要是这个王连长还在世的话……”
老婆是出了名的吝啬鬼,陈宇明白她的意思,连忙摇头说:“这不行吧,红军的恩情比海深,爷爷到死都不提这事,我们怎么好意思叫人家还钱呢?”
“真是个死脑筋!”老婆用手指戳了他一下,“这可是二十块大洋啊。要是加上利息,折合当今物价,怎么都有几千元吧?”
“这……这个……”陈宇怕挨老婆骂,不敢往下说。他知道老婆虽势利,但很顾家。他不再争辩,只好硬着头皮试着找一下老红军,一是孩子的学费问题迫在眉睫,二是他对这事好奇,想弄清楚来龙去脉。
几天后,他陆续在一些网站、报纸上登出寻找王连长的启事。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没得到半点消息,渐渐也就忘了。
这天,他刚从职介所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就被老婆数落了一顿,心里沮丧极了。突然,门外传来几声喇叭声,接着又响起“咚咚”的敲门声,他无精打采地开了门,还以为是谁在和自己开玩笑。
他打开门,却是一位西装革履的老人拄着拐杖站立在门口,后面跟着几个高大的年轻人,很是气派。老人声音略显颤抖地问:“请……请问你可是陈良汉老伯的孙子?”
“是的!”陈宇有点奇怪,“请问您老是……”
老人额上的皱纹舒展了一些,微笑着说:“我就是你要找的王连长的儿子啊!”
“啊……”陈宇失声叫了出来,“您老快请进来坐!”说完,连忙吩咐老婆去倒茶水。
“家父十年前谢世了,所以不能亲自来了。”老人坐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叹了口气,“想不到你家竟这样寒酸!”
“陈大伯是我们家的恩人,要没有他,我也不能活下来。”老人无限感慨。
“这件事到底是怎样的,我很想知道!”陈宇好奇地问。
“你既然想知道,我应该告诉你。”老人尽量想象着那个画面。
1934年,中央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利,被迫从瑞金转移。当走到黔西的一个村庄时,王啸天的连队负责掩护工作。一天夜里,天上下着大雨。王啸天开完会,刚走到屋口,忽然听到“咣当”一声,他马上冲进去,只见妻子倒在地上,腿上都是鲜血……原来妻子要临盆了,他一下慌了神,一边抱起她,一边派人去请产婆。
不一会儿,派去的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结果没有请到产婆,因为产婆早几天过世了。王啸天一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恰在这时,有个闻讯赶来的大妈建议他去请村头的郎中,也许会有办法。
王啸天听后,顾不得倾盆大雨,带了两个人就往村头狂奔。那郎中听说后,知道救人如救火,赶紧带着药箱跑来了。
郎中虽懂一点妇科医理,但终究男女授受不亲,他也感到棘手。正当大家犯愁时,那位大妈想了个办法:用一块布挡在床前,郎中在一端指导,她在里面接生……这个办法不错,几十分钟后,孩子终于平安降生了,可王啸天的妻子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郎中替她把了脉,连忙扎了几针,她才慢慢苏醒了。郎中拿出纸笔,开了一张药方,而王啸天接过来一看,却傻了眼,为啥?因为上面药物的价格不菲,大概要花十块大洋,可他每天的津贴只有几分钱,仅够勉强维持生活。
郎中知道情况后,二话没说,不仅没要诊治费,还拿出十块大洋给王啸天。王啸天很感动,连忙写好借据,还说日后会双倍奉还。郎中只是笑了笑,就走了。后来王啸天才知道,那钱是郎中家的全部积蓄。
第二天,王啸天悄悄去镇上买回了药,妻子的病情得到稳定,孩子有了母乳,也安全了。
“你应该猜到,那孩子就是我,郎中是你爷爷。”老人嘘了口气,“后来解放了,父亲当了干部,我上了大学。家父很想找到你们,可事隔多年,他忘了你家的地址了,只好在报上登出寻人启事,却没有半点消息。”
“那时乡下没报纸,爷爷去世得也早,他临终前没有提起这事,我是在遗物中才找到那张借据的。”想起爷爷,陈宇有些惭愧。
“原来是这样!”
老人起身,抬头望着窗户:“家父过世前,曾握着我的手说:‘孩子,红军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有机会你一定要报答陈大伯,否则我会死不瞑目。’”
“我一次性付给你50万,怎么样?”老人拿出一张支票,“我虽没什么成就,但有个资产过亿的公司,几十万块还拿得出来。”
“什么?这……这个……”陈宇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带我到乡下去看看,我想给陈大伯立块碑,还要在你们村建一所‘红军小学’。”
夫妇俩听了,好像置身梦中,脸上火辣辣的。
两个月后,陈家寨“红军小学”正式落成,陈宇的孩子高兴地上学去了,夫妇俩还开了家商店,生意很红火。
四年后,陈宇的孩子大学毕业要出国留学了。这天,陈宇刚打开信箱取报纸时,忽见一封挂号信,落款是“天雄实业集团”。他打开信,上面写着:
陈宇贤侄:
见字如晤!近来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我想向你说明一件事,否则我会因隐瞒事实而心存不安。
我并非王啸天的儿子。家父叫周世雄,是三十九连的副连长。家父与王伯伯是大学同学,毕业后本都可以出国深造,但他们不忘本,没有忘记灾难深重的国家,毅然投身了革命。
在陈家寨时,红军同敌人交上了火。王伯母刚分娩,本应先随大部队转移,可她与大伯夫妻情深,她怎么也不愿在丈夫最危险时离他而去。王伯伯无奈,只好带她突围。
大部队撤走后,为了牵制敌军,王伯伯与家父商定:分散部队。东开一枪,西放一炮,冒充大部队与敌人开火。为避免村民伤亡。他们远离村子后才真正开火。
敌军果真以为碰到了红军主力,调动了一个加强师的兵力,还有十几架飞机参战。王伯伯把部队移动到一个隐蔽的山头处,与敌人打起了游击。
敌人愤怒了,立马动用了飞机狂轰滥炸,几乎把山头夷为平地。待战斗平息,敌人才发现上了当,骂骂咧咧地去追大部队去了。
家父醒来时,自己被一个庞大的身躯压在下面。他起身揉揉眼睛,眼前的场景让他差点哭了:战友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有的头没了,有的心脏和肠子流了出来,有的烧成了焦炭……他突然发现那个庞大的身躯竟然是连长,他探探鼻息,发现还有点温热,便使劲推他。
王伯伯微微睁开眼,嘴唇张动了几下:“周……周老弟,我快不行了,你……你嫂子在哪儿?”
家父环顾了一下四周,可哪里有嫂子的影子?突然,他猛地发现连长的背上贴着一块人形的焦炭,体形好像是个女人……他声泪俱下地跪在地上,说:“大哥,嫂子就在你背上。她没有离开你啊……”
“很好,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了。”王伯伯气息很微弱,“老弟,以后有机会,你替我还给陈良汉大哥二十块大洋,否则我死都不会安心的。我们红军有一条铁的纪律,就……就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说完,他再也没有醒来。
六十年后,家父躺在病床上。用同样的声音说:“孩子,做人千万不能忘本,记住,三十九连的战士个个都是你的父亲!”
周业成随笔
陈宇看完,眼睛湿湿的。他打开报纸,猛然出现“天雄集团总裁周业成昨日病逝”的消息。他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他要马上告诉孩子:做人千万不能忘本!
2023-11-06 06:28: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