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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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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张是我的初中同学,当我们还处在变声期时,他已经长到了1米8。胖子张劲大,掰手腕、推铅球,体育老师都不是他对手。遇上搬桌抬柜的力气活,整个年级的老师都喜欢找他。胖子张天生一双巧手,窗花、剪纸无师自通,纸船、甩炮性能优良,编织中国结的工艺和速度不输流水线,尤其是手工航模,飞得又稳又高又远。

胖子张出生时出了点意外,母子俩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就阴阳两隔了。这种孩子在传统文化盛行的小城是注定不受欢迎的,此外他还有点傻。一个很寻常的笑话,他能笑上半天。他的笑极富传染性,病毒一样传遍全班,课堂上经常搞得老师措手不及狼狈不堪,所以凡是有领导莅临的教学交流、公开课、清明祭扫等活动,班主任都不让胖子张参加。班主任只要看到胖子张,笑颜如花的面颊立刻变得凶神恶煞,变化之快让我一直怀疑她是川剧变脸的隐性传人。

这个世界上对胖子张好的人不多,除了他爸,一个是关工委的老干部,另一个是校长。他爸跑运输供他上学,老干部跑关系把他塞进学校,校长经常帮他交各种费用。

那年冬天,样式历来古板的校服破天荒变成了翻领带毛的飞行夹克,再丑的人穿上后立马精神三分。胖子张因此特别爱惜,连蹭到了粉笔灰都又是用手拍又是拿水擦的。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班上所有男生不约而同去薅他的毛领子,每薅一次胖子张都会心疼地大叫一声,那带着奇怪乡音的叫声十分搞笑,甚至吸引了一些女生都参与其中。防不胜防的他一下课就把校服脱了紧紧抱在怀里,那种又怕又恨的神情与体壮如牛的身形形成强烈反差。校长不许胖子张打架,他胖、跑不快、无法抓住恶作剧的同学,毛领很快被薅成了光秃秃的白板。我曾看他眼泪汪汪地抚摸那件校服,看我走近了,他抹抹眼睛,然后面无表情呆呆傻傻地看着我……出于同情和内疚,我送了他一件新校服,并痛打了闻讯而来薅毛的邻班痞子哥,终结了胖子张抱校服出行的历史。

提心吊胆一周后,我还是被一帮社会青年堵在学校后门口。在对方拳头袭来之前,我被人重重地推进墙角,同时听见胖子张恶狠狠地叫道:“别打他!打我!”从那群黄毛青年的神情看,我们都是第一次听到一个人用这么凶狠的语气,讲这么怂的话。

定性为“打群架”的处理结果很快就下来了,胖子张和痞子哥被勒令退学。那个白雪飘飘的周末,我请他撸串,滚烫的羊肉在依旧疼痛的口腔中没有丝毫味道,准备用来宽慰他的话也不知从何讲起。说起未来,胖子张第一次流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忧虑,他现在还不能考驾驶本,这两年只能跟车帮忙,做些杂活。默默看着他似幼兽般的身影逐渐被漫天大雪吞没,我满心伤感。

打开他送我的纸箱,里面有一个漂亮的中国结和他最珍贵的航模,还有一张纸条,大致内容是:感谢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虽然比你大,但我想叫你一声“灏哥”。你送的校服,我穿走了,我没钱送你礼物,编个“小玩艺”,留你作个念想。

睹物思人是一种穿透灵魂,附骨在身的痛苦,每当看到他送给我的中国结,我就会想起胖子张。想起他灵巧的胖手,想起他一个人背着文件柜上楼的汗水,想起他极富感染力的笑声,想起他为我而被板砖拍破的头……

许多年后,我从新疆返回内地,我在网上发布了个寻人启事:寻胖子张,初中辍学,胖胖的,小眼睛,笑起来像弥勒佛。你在哪里?你现在还好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请你吃饭你来不来?顿顿是羊肉串你来不来?

有网友留言说自己就是胖子张,有网友留言说胖子张住他对门,现在发财当老板了。只有我知道,他不会来的。因为他和父亲跑长途时,遇上大雾天气,发生了车祸,人当场就不行了,那时我们刚分开仅半个月。

2023-11-06 18:2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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