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时候,我家很穷。麦秸盖的屋顶,朝南的一面青砖墙,其余三面都是泥坯墙。里外用泥和石灰搅成糨糊糊上,因为建得矮,一年四季屋里黑乎乎的。遇到下大雨,有的地方还漏雨,妈妈就找出盆呀桶呀来接水。
到了晚上,妈妈就在油灯下给我们做木质陀螺、弹弓、铅丝手枪、圆铁环,然后又搓几根稻草绳,削几个小方木块,叠数十个三角形纸片。家有儿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心里的天平不能偏一点。
我和小哥与伙伴们玩摔纸片、跳房子、跳绳、抽陀螺、摧铁环、打弹弓、假手枪,还有“老鹰捉小鸡”“叉大河”“丢手帕”的游戏。玩腻了,就拿起空火柴盒、一根火柴棒,趴在泥墙上寻洞眼掏野蜜蜂,倒也不失为童年的乐趣!
那时候,农村都没有拉电线。忙到天黑的妈妈回家后,就将自己压制的萹麻籽油、棉籽油倒进一只小碗里。再用棉花拧成细细的灯芯放入,点燃露出油面的一头儿照明。
我和小哥还是幼童,晚上没啥事可做。就站在方桌边看着大哥、二哥、二姐埋头做作业,直到眼皮打架才作罢。
酷暑夏日,蚊子白天里就三五成群地漫天飞舞。一不留神就被它们在身上叮几个包!夜幕降临的时候,妈妈就在门前堆草焚烟熏蚊子,烟气呛得每个人眼睛都发酸、流眼泪!
身为幼童的我和小哥,倚着门边望向草堆。随着烟气逐渐消失,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蚊子尸体!这时,耳朵里传来妈妈的声音:“明子、梅子,你俩别看了,赶紧过来吃饭!”
我和小哥立即转身奔到饭桌边,一大盆胡萝卜叶放在中央。几碗玉米糁粥、几只玉米窝头围在周围,哥哥和姐姐已经端起粥碗争先恐后地将筷子伸向大盆。看到这里,妈妈赶紧夹了几筷子胡萝卜叶放进我和小哥的粥碗里。
那时候,家里只有房前屋后的自留地,种植主粮玉米、小麦,副粮黄豆、花生、山芋和一些蔬菜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而每家每户都有好几个孩子,吃的粮食也就出自房前屋后的自留地。假如任由每个孩子都吃饱的话,自留地出的那点儿粮食,肯定等不到过年。所以,每家每户都会根据孩子的年龄和身高来核定饭量。你吃完自己的,想再添半碗都不可以。每顿都是一大盆绿色的蔬菜,菠菜、青菜、甜菜、葫萝叶轮换着吃,妈妈总是尽量想办法填饱我们的肚子。
绿色蔬菜消化快,孩子们的肚子很容易就空了,听到大人们喊“开饭喽”,一个个就像饿急眼的下山虎,呼啦啦地涌到饭桌边坐好,端起饭碗就开始抢着夹菜!
夏秋季节,气温似烤炉。刚吃完午饭,门口就来了四五个小伙伴。我和小哥犹如两支箭嗖地冲出去,然后和他们一起奔到河边,钻进桥洞,享受着河面飘过来的风,倒也凉爽、舒服!
晚饭之后,大人们就不许孩子出去了,而是带着我们坐在门前树荫下纳凉,困意来了就只能走进闷热的屋里。因为我和小哥尚是幼童,就跟妈妈睡在一张床上。妈妈放下蚊帐,怕我俩受不了气温的折磨,总是拿着芭蕉扇,不停地摇晃着为我俩驱热。直到我和小哥睡着了,妈妈才倚着床栏合上眼睛。当我俩被热得伸手擦脸上的汗水时,她立即坐起摇晃芭蕉扇。
睡眼蒙眬中,听见芭蕉扇再次被摇动的声音,泪水溢出我的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滑动、滴落。而后,在我的胸膛深处烙印下,妈妈独自拉扯我们的艰辛!
腊月二十四,农民们聚集在生产队的大场上。整个按工分物品的过程都是吵吵闹闹的,谁都觉得会计记工有误,少记了,呈现出“剑拔弩张”的氛围。
约莫两个小时,队长和会计才分好物品。眼角含泪的妈妈,拎回极少的鱼、肉、面粉、菜、油。妈妈将鱼和肉清洗后腌上,下午就把篾席铺上被单,把领的面粉倒入晒晒。过两天,再把鱼和肉挂起来晒干。
除夕那天,割一点鱼和肉煮熟,全家人解解馋。其余的放进坛子里,用烂泥糊住盖子封口。晒干的面粉也灌进坛子里盖上,与鱼、肉、菜、油一起留着招待客人。
这天上午,嫁到城里的姨妈送来了她们一家人不穿的半新衣服。妈妈根据衣服的大小,寻找相应的主人。
因为我个子比同龄人矮得多,妈妈拿起剪刀将姨妈小孙子的衣服剪掉袖口和裤口,然后翻起边头缝了一圈。我终于拥有了新衣服,心里的高兴劲儿无法形容!
童年的春节,虽然没有鞭炮和烟花,但是,母爱却为我和哥哥、姐姐撑起了一个家。
2023-11-06 18:27: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