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页 > 民间

江湖有个杨神瞎

正文:

  北宋熙宁年间,东京开封出了个奇人,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都叫他“杨神瞎”。相传,杨神瞎年轻时为人耿直,见到不平之事,常常挺身而出,帮助弱者讨还公道。哪料,一天晚上杨神瞎从乡下访友返来,路上竟遭歹人暗算,被刺瞎了双眼。为了生计,后经人引荐,拜一世外高人为师,竟学得一手特技——替人摸脸画像。凭着这一手特技,杨神瞎拄着一根手杖开始浪迹天边,四海为家,行走江湖多年,居然没有失过一次手。

  这一年腊月的一天,年届五旬的杨神瞎漂泊流浪来到了应天府。按老例,每到一处,杨神瞎先将住处找定。在一条小巷内,杨神瞎正逢人打听附近可有住房时,不想两个人迎上前来,双手抱拳呵呵一笑道:“杨神瞎,这住处你不用找了,我家大人闻听你来到应天府,早给你安排好啦。”杨神瞎一怔,问:“你家大人是谁?”来人笑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待你见到我家大人便知分晓了!”

  那两个人将杨神瞎引进一家茶楼,进了包厢,那儿早已坐了一个黑脸大汉,怀里抱着一条灵巧可爱的黄狗。黑脸大汉一见杨神瞎,连忙放下怀中的狗,急步上前,单腿跪地抱拳道:“先生,您来得正好,早闻先生常怀侠义之心,明天在下找您,有一事相求,还望先生出手相助!”

  一个时辰的工夫,杨神瞎出来了,手里的那根手杖不见了,却牵了一条黄狗。黄狗在前面给他引着路。

  次日一早,杨神瞎来到闹市区,放了张木桌,上摆笔墨纸砚。桌子一侧竖了一块木牌,木牌上用隶书工工整整写了几行大字:瞎子画像,画谁像谁,要是不像,分文不取。

  路上的行人见了,“哗啦”一会儿围过来。瞎子也能替人画像?有人好奇,有人将信将疑。其中一个男人大笑道:“喂,瞎子,你莫不是骗人吧?你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怎么能替人画像?”杨神瞎笑了笑,然后说道:“能否画,试试便知道了!”一旁的人冲着那男人起哄:“李二宝,你就让他试试,看他能否给你画出像来!”

  那个叫李二宝的男人,当即从怀里摸出三两银子,往桌子上一拍:“好,如果你果然替我画得出来,这三两银子便是你的了;如画得不像,我就砸了你的摊子!”杨神瞎接口道:“行,悉听尊便!”临了,李二宝另有些不放心,怕那杨神瞎装瞎,索性解下自己的白布腰带,将杨神瞎的双眼紧紧蒙上了。

  “画吧!”李二宝双手提着裤子站在木桌前,得意洋洋地看着杨神瞎。

  杨神瞎不慌不忙伸出一只手道:“小伙子把头往前凑凑。我要是画得半点不像,摊子你尽管砸,我不会吱一声的;我要是画真了,银子和这腰带就归我了,你提着裤子走人!”说罢,杨神瞎用手在那人的脸上从上至下,从左到右轻轻捋了一遍,接着坐在桌旁,一手抚纸,一手提笔,只见笔走龙蛇(snake),刷刷几下就把那人的画像栩栩如生地映在纸上!

  这时,众人看一看画像,再瞅瞅那人,那眉眼、鼻子、嘴角……竟丝绝不差。人群中爆收回一阵如雷般的掌声!李二宝一时也呆了,抬腿就走,不想被身后一人上前拦住,细看去,这人五大三粗,身强体壮,头戴一顶竹笠,面罩黑纱。那人喝道:“急甚!拿着画再走不迟,以后别这么轻狂!”李二宝满脸通红,一手拿起卷好的画,一手提着裤子灰溜溜地跑了!

  瞎子画像的事,像一阵风似的,传遍了应天府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人们纷至沓来,争先恐后地掏钱让他作画。一连几天,杨神瞎的生意都特别红火。说来也怪,那个脸罩黑纱的壮汉,总是不远不近地在杨神瞎画摊前转悠,谁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这天傍晚,杨神瞎忙了一天,收了摊,正往回走的路上,凭着敏锐的听觉,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他走得快,那人跟得快;他放慢脚步,那人的脚步也放慢了。从那特有的脚步声,杨神瞎判断,此人非贼即盗!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杨神瞎故意将一天赚来的一袋银子扔在地上。不一会儿,只听前面那脚步果然停了!杨神瞎放心了,丢一袋碎银子,算是破财消灾吧。

  杨神瞎放慢了脚步,回到住处,不想大门不打自开。他一怔,进了屋,只听得脚下“咚”的一声踢到一样东西,伸手去摸,咦,这不是自己在路上丢下的那袋子银子吗?

  这时,只听得屋内传来一阵大笑声:“杨神瞎,你也太小看我了,就你那几两纹银,也想打发我?”杨神瞎听出来了,屋里的人正是路上那个跟踪自己的家伙,不由问道:“你到底是谁,究竟想干什么?”

  那人笑道:“我要你给我画一张像!”杨神瞎道:“白天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找我画?天都这么黑了,我也累一天了。”那人又大笑道:“天不黑下来,我还不来找你呢。只要你给我画,我付你白天两倍的价格!”杨神瞎好奇地问:“这倒怪了,为什么要等天黑了才找我画像?”

  “少废话!”那人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一会儿变得凶神恶煞似的,“你如不给我画,小心我要了你的命!”杨神瞎的肚子上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感觉到一阵冰凉,一把刀子(knife)顶住了他。杨神瞎心里“咯噔”一下:此人果然送上门来了,只是想不到这么快!

  “好,我……我给你画!”杨神瞎装作畏惧的样子,忙不迭地应承。他拿出笔墨纸砚,摆到桌上。那人将脑袋凑到杨神瞎的面前,杨神瞎伸手摸到一顶竹笠,接着又往下摸到一缕薄纱。那人摘下竹笠让他持续摸。杨神瞎摸了他的额头,又摸鼻子再摸嘴,又摸到脖子前面……他的手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一抖,浑身一颤,险些跌倒在地上。“你……你怎么了?”那人厉声责问。

  杨神瞎什么话也没说,心里一阵发酸,他在那人的脸上摸了好长时间,自从给人作画以来,他还从没用这么长的时间摸过别人的脸。那人脸皮严寒,血筋暴突,可见其虽然外表强悍,心里终是虚弱孤独的啊!

  “你是不是从小没了父亲(father)?”杨神瞎突然之间之间之间问。那人一会儿笑了:“老家伙还会算卦啊!嘿嘿,父亲倒是有一个,只是是个假的!”杨神瞎一愣:“假的?”

  “你咋这么笨,后爹呗,前年已经死了!”那人有些不耐烦了,“喂,老瞎子,你为何迟迟不画,难道我的脸难画不成?”杨神瞎叹了一口气道:“不……不难画,孩子,我得替你摸仔细了,不能有一处差错,我要给你画张天下最好的像,这样,老不死的我才能对得起你这两倍的价格啊……”

  “嗯,这还差不多。”那人嘿嘿笑了。

  “不过,”杨神瞎又道,“你这像一时半会儿画不好,你先回去,后天晚上你来拿画吧!”

  “不行!”那人道,“你跑了怎么办?”

  江湖有个杨神瞎(2)

  杨神瞎苦笑道:“我一个老东西还能跑到哪里去,到哪儿还不是替人画像挣口饭吃?”

  “那好,后天晚上见!”那人气呼呼地将黑纱罩在脸上,身子一纵,一闪没影儿了。

  杨神瞎仔谛听那人走远了,这才关闭门,他背倚在门上,身子发软,一会儿瘫倒在地上,双手掩面放声大哭起来。

  第二天,杨神瞎一天都没出摊,他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晚之间,头发似乎全白了。

  第三天空上午,杨神瞎支撑着从床上爬了下来,他坐在桌边,狠了狠心,替那人画起像来。画完,叠起来,卷成一个小筒,然后唤出那条黄狗,将小纸筒系在了狗脖子上,拍了拍小狗(pup),喃喃细语地道:“去吧,去吧……”那小狗很听话地前腿一跃,迅速蹿出了大门,眨眼就没影儿了。

  事后,他又给那人重画了一幅。

  天逐步黑了下来,杨神瞎怕那人找不到门,专程跑到大门外,挂了一盏灯笼。他转身回到屋里,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哈哈,老瞎子,我来了,我的画像呢?”

  杨神瞎叹了一口气,取出画像,在桌上铺开。那人撩开罩在脸上的黑纱,看着自己的画像,脸上顿时露出了笑脸,竟像孩子似的拍起了手:“哈哈,不错不错,我娘看了准高兴坏了!老瞎子,借笔一用!”他从杨神瞎手里接过笔,将画像翻过来,写上了一个地址。临了,又将画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藏在了怀里。“给你钱!”那人将一袋银子扔在桌子上,转身就要走。

  “慢!”杨神瞎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喊了一声。那人一愣:“怎么,是不是嫌钱少了?”杨神瞎的口气软了下来,请求似的道:“你……能否将脸再让我摸一下……”那人像看怪物似的上下打量着杨神瞎:“嘿,老瞎子,你有毛病啊,摸脸还摸上瘾了?老子没空和你磨叽,走了!”

  “不!”杨神瞎一把拉住他,“孩子,我是你的父亲啊……”

  “什么?你是我父亲?”那人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僵住了。杨神瞎哽咽道:“好啦,你走吧,快……我已经报告应天府知府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

  “老东西,”那人勃然大怒,“你还真能忽悠人,看来我明天非杀你不可了!”说着,“嗖”地从腰中抽出刀子,直奔杨神瞎刺来。杨神瞎坐在一旁竟不躲不闪,引颈受死。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飞箭射中那人的手腕。与此同时,“哗啦啦”由屋外拥进一伙捕快,为首一人,正是那天在茶楼求见杨神瞎的黑脸大汉。黑脸大汉冲着那人大声喝道:“飞天狐,你已经跑不了啦,还不快快受降!”

  那个被称作飞天狐的,一见身份败露,冷不丁地掀开罩在脸上的黑纱,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咆哮一声,正欲向身边的一个捕快刺去。说时迟,那时快,黑脸大汉将手一扬,一支飞镖又击中他的前胸。“啊——”伴伴随着一声惨叫,飞天狐踉跄着跌倒在地。一伙人扑上前将他用绳索缚了。杨神瞎连滚带爬到了飞天狐的身边,哭喊道:“满儿,我的儿啊……”

  听他这一声喊,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了。飞天狐听叫自己的乳名,更是吃惊:“你……你真是我的父亲?”

  原来,早在三十年前,杨神瞎娶了一个媳妇,名叫芸娘,是当地出名的美人儿。一年后,他们生下一个孩子,取名满儿。事先,满儿长得又黑又瘦,体弱多病,杨神瞎怕他活不长,便照一位算命先生的话,将自己的名字刺在了儿子的脖子前面,意思是父子同命相连,生死在一路。日子长了,满儿脖子后的字虽然有些淡了,但用手一摸,痕迹仍很清楚。

  哪知时隔不久,杨神瞎便遭人暗算,被刺瞎了双眼。回到家里,这才发现妻子和孩子又被人夺走了……这以后,他险些寻遍了各个角落,却一向没有找到他们母子俩。几十年已往了,杨神瞎每次给人摸脸画像时,总是习惯性地摸一下脖子前面,希望能在那里摸到自己的名字,找到儿子满儿。

  前不久,杨神瞎来到应天府,被人带到茶楼,要见他的这个黑脸大汉,正是知府衙门里的捕快头目马啸天。马啸天通知他,这些年来,江湖上出现了一名飞天大盗,绰号叫“飞天狐”。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各地官府多次派人追捕他,却一向无法将他捉拿归案。最近,应天府知府得到新闻,说飞天狐已经流窜到这一带,知府当即命马啸天想尽一切办法,一定要将飞天狐拿下。

  马啸天接到命令后,经详尽访,发现飞天狐虽然在外作恶多端,却是一个大孝子。因他有数案在身,不敢回家,每年接近年底时,都要请人给他画一幅像,寄给在家的老母亲,以报平安。恰在这时,名闻江湖的画像高手杨神瞎到了应天府,马啸天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想到一个“请君入瓮”的计策。为掩人耳目,找瞎子画像,是最安全的方式,飞天狐多半儿会找瞎子画像。于是暗中派人将杨神瞎邀到茶楼,请他配合自己,好一举拿下飞天狐。

  杨神瞎本是一个行侠仗义之人,听了马啸天的请求后,当即一口答应下来,想不到第二天一出摊,就被飞天狐盯上了。狡诈的飞天狐躲开了潜伏在周围的捕快,为了尽孝依然冒险跟踪到了杨神瞎家里。他没料到一个瞎子竟有如此神功,生生把自己送上了绝路;而让杨神瞎想不到的是,在他给飞天狐摸脸时,竟然一会儿摸到了当年自己给儿子在后脖子上刺的名字。霎时,如五雷轰顶一般,两眼一黑,差点昏死已往!

  “父亲……”真相大白,飞天狐扑到杨神瞎怀里嚎啕起来,“既然你已经认出我是你的儿子,为什么还要将我送到官府手里啊,为什么?”

  “儿子,”杨神瞎紧紧地搂着满儿,泣不成声,“为父对不起你,从小就让你失去了父爱,可……可你做的好事太多了,为父也没法子救你呀……”

  一个月后,杨神瞎按着画像反面写的地址,找到了芸娘。听完杨神瞎的报告,芸娘泪流满面,她喃喃细语地道:“这一天我早知道会来的。可怜这孩子啊,自从失去你这个父亲以后,性格大变,谁也管不住他……”

  当天晚上,芸娘趁杨神瞎不备,偷偷地用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以后,江湖上再都没有了杨神瞎的新闻,有人说他出家了,也有人说他手拿芸娘上吊用的白绫跳了崖。

2023-11-04 01:24:57

  • 上一篇:南海亮剑

  • 下一篇:芭蕉琴

  •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