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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故事：父亲(father)和我文／吴秋
我的父亲是个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人。小时候，我和父亲坐火车，检票员从来不会向我们验票，我和父亲去商店买东西，不管柜台前多少人，父亲安安静静地站在前面抬起手，售货员总是远远地先接父亲的钱给我们东西。尽管在那个物资匮缺、精神贫乏的年代，我的父亲却是白白胖胖，近二盲斤的体重，而且带着不多见的细边眼镜。父亲也曾打趣说，甭管陪同多大的领导下下层，对方一定上来先紧紧拉住父亲的手接待，把大领导晒在一边。
初二的暑假，我读《红楼梦》入迷，读到“黛玉焚诗稿而亡”时，顷刻大滴的眼泪打湿了书页，我起身去户外，正是傍晚，但觉天地苍茫一片悲凉，转身回屋写下了心情日记。父亲回家后看到了这篇日记，隔天正式和我谈话，说少年人不必为了一本书而心境悲伤，等长大了再看自然会有不同的理解，这是父亲第一次把我当成年人来谈话。
父亲是个极度心细的大暴徒。我小时候爱跳皮筋，父亲就带我去车队找师傅用轮胎割一副给我；我爱玩羊骨头，磨父亲要，父亲就带我去食堂要了一脸盆返来。我小学收集了几千张的漂亮包糖纸，父亲每次在外面吃糖都给我带返来。我之后爱上集邮，父亲就交代组织的收发员看到纪、特邮票就给他留着。父亲支持我们要有理想，我和哥哥想玩航模飞机，父亲也寄钱到北京邮购返来，虽然我们十分困难组装好，放到操场上一圈就栽下来了。父亲为自己订了《十月》和《收获》，也给妈妈订《大众电影》，给我们小孩子订《儿童时代》。每个月这些刊物络绎不绝地来到家里，给我们的生活带来许多悲哀。
父亲热爱生活，尤其爱吃，母亲人漂亮，也爱打扮，最爱去的就是缝衣铺，给全家大小做新式的衣服。每次给父亲试新衣，父亲都不高兴，说没需要做这么多衣服。母亲说坐组织就得穿得体面些，父亲说组织里的人谁不知道我赚多少钱，穿那么好用不着，母亲说那出差开会时穿，父亲说出差在外谁熟悉我，更用不着穿那么好！母亲哑口无言，我们和父亲都笑。父亲的花也养得非常好，在遥远的北国，父亲居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夹竹桃、美人蕉、茶花等少见的南方花卉，至于正人兰、水梅、栀子花、月季等常见的花更是开满院落，单位开职工代表大会布置礼堂时都上我们家来借花。更神奇的是，父亲还自己设计做了事先非常少见的水族馆，里面的水草、红箭、燕鱼、金鱼，应有尽有，每当鱼产卵的时候，我和父亲一同摒挡，其乐无穷。
从小父亲对我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鼓励我好好读书。当我竞赛第一名的喜报贴到父亲组织的时候，父亲开心地说，我虽然官木是做得很大，但是有个聪明的闺女(daughter)比什么都好，还特意托人去天津帮我买回独一无二的海绵吸铁石文具盒。但是当我向往书中的锦绣江南而坐上去往厦门的火车时，父亲第一次落泪了，说我走了，他和母亲会多么想我啊，那一刻我懊悔了，甚至想改回故乡读书，一辈子就在父母的身边哪儿也不去。第一年的暑假我因为生病没有回家，在厦大除夕的晚餐上，同班的李腾拿出一封电报说，你爸给你写的电报和信一样长，真不省钱。爸爸怕我孤单，特意拍电报给我，记得有一句话： “祝我亲爱的闺女在遥远的东海之滨春节兴奋，永远开开心心的！”那以后，不管火车多么拥挤，我都要回家，哪怕站四天四夜！火车到家的时候正是午夜24点左右，因为通讯交通不便，家里并不能正确知道我到底是哪天到达，但是，每次当我站在雪花纷飞幽静的车站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畏惧，我只要一转身一张望，就能看到父亲打着手电筒，笑脸满面地迎过来。因为父亲怕我畏惧，提前一周就每日冒着寒风拖着重大的身躯来接我。我们一路说话回家，到家再说到天亮，有说不完的话。
我在南方分娩，父亲算着日子，因为久久得不到报平安的新闻，急得半夜时时惊醒，之后写信跟我说，头发在那段时间白了一多半。我流泪，答应尽快抱孩子回家探亲，先寄回照片给父亲，父亲就天天看照片念叨着我和孩子。但是噩耗传来的时候，我和父亲竟然没有见上最终一面，说上最终一句话，此生此世留下此憾此恨！在随后的几年，无数次我从梦中哭醒，无人述说，不想述说。
记得有个心理学家说，若一个人一路顺畅而突然之间之间之间遭受意外打击的话，她的心理也许会开始封闭，拒绝成长，她的心理年龄就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了。这样也好，当我穿太长长的时间隧道，去到生命终点的时候，爸爸，你一定在路的那头含笑等待着我，那么我就依然你离去时的25岁的闺女，我们再一路散步、说话、看书、下棋、养花、养鱼，永不分离！
2023-11-04 03:08: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