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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烧饼

正文:

小镇桥头有一个简易木棚,是家烧饼店,店主是个中年哑巴,大家就把这店叫作哑巴烧饼店。

那年冬天的一个早上,正是孩子们上学的时候,店门口围满了来买烧饼的孩子。很少有人注意到,离店子不远的地方,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牵着奶奶的手,正羡慕地注视着买烧饼的同学。等所有孩子都买上烧饼走了,那位老奶奶才走过来,走几步,又回头招呼孙女:“丫头,你过来,别怕!”孙女这才跟上来,但头一直垂着。

老奶奶到了店主跟前,四下里看看,确定周边没有其他人,才说:“大哥,求您个事,您能不能每天给俺孙女赊两个烧饼,等她妈妈回来了,到时给您结总账……”

老奶奶没想到,店主又聋又哑,只见他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用手语表示:烧饼一块钱一个。其实他与顾客的交流就这么多,你要买多少烧饼,就伸出多少指头,至于说话,他是一句也听不见。

这可急坏了老奶奶,孙女也急了。哑巴店主用手语示意,询问她俩要几个烧饼。老奶奶只好提高声音说:“我是对河许村的,我儿子肝癌,去年走了;媳妇出门打工去了……”老奶奶说着,哽咽起来:“可怜我孙女,想吃烧饼……”

哑巴店主看老奶奶一脸苦涩,心想是不是来乞讨的?于是他赶紧装上一袋子烧饼,递给老奶奶,老奶奶却不肯接。

正巧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店门口,司机下来买烧饼,他是这儿的常客,对哑巴烧饼店的情况了如指掌。刚才老奶奶那席话他全听见了,只见他返身从车内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递给哑巴。

哑巴识字,他一看那行字,才明白老奶奶的意思,连忙对老奶奶频频点头,意思是说:我知道了,可以!同时他麻利地包上两个烧饼,递给了小女孩,然后又把先前的那一袋塞进老奶奶的怀中。

这回,老奶奶没有推辞。走之前,她用手指做出在账本上写字的动作,再三示意哑巴把账记上,然后又对那位开出租车的司机说:“谢谢这位大哥,今天多亏了您!”

司机笑了笑,抚摸着小女孩的头,轻声说道:“好好读书,听奶奶的话。不早了,快上学去吧!”

小女孩点点头,跟奶奶说完再见后,就捧着烧饼往学校走,边走边吃起来。老奶奶看着,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

打那以后,小女孩每天早上都会趁同学们走后,悄悄来到烧饼店。哑巴店主便会递给她两个刚出炉的烧饼,目送她去上学。

一晃进了腊月。这天,又到了小女孩来拿烧饼的时间,可她迟迟没有来。哑巴店主一直惦记着,心想,一定是她家里有事没去上学,明天肯定会来的。然而第二天,小女孩仍然没有来。接连好几天,都不见小女孩的踪影,哑巴店主担忧起来,但他每天仍然按时包好两个刚出炉的烧饼,等着小女孩到来。

很快就要放寒假了。这天,烧饼店快要打烊时,一位行色匆匆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哑巴店主不好意思地一笑,摊摊手,表示烧饼已经卖完了。女子笑了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张纸,纸上写有一行字:“我是来结账的,感谢您给我丫头赊了这么长时间的烧饼。”

哑巴店主这才明白过来,又惊又喜,急忙摇头、摆手,意思是:这点事,就别提了。

而这时,女子已从包里掏出两百元钱塞了过来。哑巴店主不接,拼命摇头,似乎是说:太多了,哪要这么多钱!女子见状,干脆把钱放在揉面的案板上,走了。

哑巴店主赶紧追出去,腊月里街上非常热闹,一眨眼工夫,那女子就隐没在人流中。哑巴店主愣愣地站在那儿,他后悔刚才没向这位女子打听她女儿的情况:丫头为什么没来上学了?她还好吗?

哑巴店主虽然一直惦记着小女孩,然而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了小女孩的任何消息。

时光飞驰,转眼十多年过去,哑巴烧饼成了当地响当当的特色小吃品牌,价格从一元涨到了两元。原先的塑料袋包装改为印有“哑巴烧饼”字样和商标的环保纸袋,店铺也由木棚改为了“钢构房”。最大的变化是,哑巴店主也与时俱进,案板上分别立有支付宝和微信的收款码。

这天早上,来了两位年轻姑娘。穿红衣的姑娘向同伴介绍:“这就是我家乡最有名的特色小吃——哑巴烧饼,好多年没吃了,我俩一人来两个!”说着,她向哑巴店主伸出四根手指头。哑巴店主麻利地包上烧饼递给姑娘,然后又接着忙去了。

红衣姑娘没有急于付钱,而是站在一旁,一边打量着哑巴店主忙碌的身影,一边迫不及待地吃起烧饼来。谁也没注意到,她的眼中有泪花在闪烁。这时,同伴要扫码付钱,被她止住了:“我来!”

红衣姑娘拿出手机,扫码付钱。哑巴店主的手机就撂在案板上,当红衣姑娘付完钱,他的手机里立即传来“微信收款八百元”的通知声,然而他听不见。旁边不少顾客听见了,都惊异地盯着姑娘,同伴也听到了,忙说:“是八块钱,你怎么付八百?”

红衣姑娘淡定地说:“没错,我们走吧。”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她拉着同伴来到路边,正要招手拦车,旁边一辆出租车里的司机探出头说:“坐车吗?”红衣姑娘点点头,和同伴上了车。她对司机说:“师傅,去许村。”

出租车司机五十来岁,他每天都来烧饼店买早餐,刚才红衣姑娘付款的那一幕他看得真切。车开动后,他问:“你刚才为什么要付八百呢?”同伴也说:“是啊!为什么要付那么多?莫名其妙!”

接下来,红衣姑娘便把十多年前和奶奶来这儿赊烧饼的事说了。“那些天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每天早上,我吃着烧饼去上学的途中,总会想象妈妈回来的情景,她会带很多钱,帮我交欠下的学费,还清烧饼店的赊账,给我买新衣裳……我没想到,有一天姑姑把我从学校接回家,告诉我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已经有了新的家……因为时间紧,当天,姑姑就把我和奶奶接到了她做生意的地方——青藏高原,让我们在那儿生活。西北有一种饼,很像家乡的烧饼,每次吃那饼,我就会想到哑巴叔叔,想到来不及还他的钱,我想等我回到家乡,第一件事就是要加倍偿还!”说着,她的泪水溢出了眼眶。

车内很安静,谁也没说话。很快到了许村,下车前,红衣姑娘才回过神,问:“师傅,多少钱?”

司机没回答,而是回头看向红衣姑娘,问:“还记得你和奶奶赊烧饼那天,旁边的那个司机吗?我可认出你啦!”

红衣姑娘惊喜万分:“啊,是您!好巧哟!那次真是多谢您!”

这时,司机的爱人来电话了。两人说完事,司机抑制不住喜悦,问:“你猜我今天拉上谁了?”

“谁啊?看你高兴的样子!”

“先不告诉你,等回家再说吧。”挂了电话,司机对两位姑娘说,“好了,你们下车吧!”

两人下了车,红衣姑娘总感觉司机与他爱人的通话似乎跟自己有关,忙问:“您刚才是在说我?”

司机神秘地笑道:“这可不能告诉你!”说完,他发动了车子。

红衣姑娘急了:“先别走啊,还没付钱呢!”

“今天我高兴,不要车费啦!”说完,车子飞驰而去……

红衣姑娘犯起了迷糊。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十多年前的那个腊月里,司机在一次出车过程中,偶然听人说起小女孩被妈妈抛弃,不得已和奶奶一起搬离家乡的消息。司机知道哑巴店主也不容易,于是跟爱人商量好,默默地替小女孩偿还了她在哑巴烧饼店的欠款……

2023-11-06 06: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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