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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死于精神洁癖
文／乔娟
南宋名将岳飞是中国史上闻名的民族英雄。
岳飞幼年丧父，母亲望子成龙心切，给予岳飞的全是忠君报国的正统教育。日复一日的强化和贯注，使正处于性格形成期的岳飞的脑袋里再也装不下别的信仰，他牢牢地树立起了一生事君、国家为大的思想。依然十多岁时，岳飞就自动抛弃童年，过起了严苛自律的苦日子：每日天不亮就从被窝里爬出来，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黑咕隆咚的院子里练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在时间的磨炼下，以自我奋斗为中心、将毕生献给国家的那种单纯的代价系统越来越刚强。岳飞为人，处处践行着这种一厢情愿式的自我约束。
靠着不凡武艺和卓越军功，草根岳飞从下级军官升为列校、宣抚使、枢密副使、太子少保，一向到封列侯。这种远离背景、金钱和阴谋的升职历程，使岳飞未沾染任何政界习气，心里也没受任何污染。而且，虽是武将，岳飞读书、写文章、书法却样样在行，堪称文武双全的学者型大将。
岳飞这样的出身背景和学识品格，注定他追求的是灼烁磊落，信仰的是靠实力奋斗拼搏赢取成功的那一套硬路子，而那些龌龊阴晦的桌面下的东西，他自然不屑一顾。所以岳飞一向用真诚率直的处世方式来应对政界，而不是用变通和适应去驯服和融入政界。这就和一把手宋高宗的和稀泥原则发生了矛盾。这是岳飞的第一个悲剧：自己心里无染，就认为周围也是一个纯净的世界。
岳飞才华出众，做人却很短路。都督张浚原本很浏览他，有一次以某地人事安排事宜征询其意见，哪知岳飞认为一切不符合。张浚多次提携岳飞，岳飞却并不给他面子，张浚很不爽，便常常找他麻烦事。穷于应付的岳飞没招儿，只好向天子请假进行休假式疗养。他以为母守墓为名，不理军事，朝廷多次催促他回去上班，他都置之度外，部下跪下来相求也不好使，直到第六天，火气渐消的他才极不情愿地回到军营。
另一次撂挑子，是不满天子的处置，他也把军权上交，自己呆在翠微山上“养伤”不下来。岳飞对新贵秦桧很不感冒，曾公开表示秦桧执政只能丧权辱国。
秦桧代表朝廷与金人签订了“和约”后，趋炎附势的大臣们纷纷向秦桧祝贺。岳飞不会面机行事、圆滑机警、因时制宜这一套，他将高尚的任性进行到底，并把贺词写得触目惊心：“莫守金石之约，难充沟壑之欲。”差点没把秦桧气死。
张浚对岳飞冷淡，秦桧也咬牙切齿地把岳飞恨上了，连天子都对他心生不满，这是岳飞的第二个短板：朝中无朋友。
岳飞效忠的是一个心胸狭小、疑心重重又窝囊的天子。朝政掌握在这样的人手里，你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地侍奉，他倒嫌疑你的效果，担忧你的壮大；你推三阻四不去冲锋，闹点小病大养的情绪，他又挑剔你目无领导、为人狂妄。而岳飞始终沉浸在大丈夫立功立业、忠君事国的理想梦境里，做一切事都是围绕着国家利益、大局利益。所以，他才会发起让高宗赶早考虑接班人问题。偏偏这事儿是宋高宗永远的痛――被金兵追赶亡命天边时，高宗吓得蛋疼，失去了生育能力。而岳飞说出了天子最不愿听到的话：无后。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岳飞只替国家想，却没有替天子想。包括在战场冲锋陷阵时，岳飞也只想着收复国土，却没想过，一旦真的收返国土，对于紧紧抱着皇位不撒手的宋高宗来说，该怎么安排从异域返来的太上皇父亲(father)和天子哥哥？
岳飞的精神世界太纯粹，纯粹得如同白雪。换句话说，他是一个战火狼(wolf)烟中的铁血英雄，却不是一个现实世界中的晓畅人。他没能读懂宋高宗。
为保皇位，宋高宗不敢报仇，不敢打胜仗，不敢冲天一怒，所有这些不敢造成为宋高宗的扭曲熟悉和软蛋外交：杀掉岳飞，阻止他勇往直前的冲锋！只有杀掉岳飞，摧毁岳家军，才能议和；只有议和，他才能持续当天子。连亲人都可以置之度外，一个岳飞算什么？
悲剧无情地上演了：岳飞在前线将金兵驱赶得节节败退之际，天子却连发十二道金牌，将岳飞从战场上急调返来。从岳飞毫无反抗的遵命来看，他的悲剧也毫无悬念地出来了：他太忠诚了，忠诚得让人心疼。这是他的第三个弱势：强迫式忠诚！
岳飞返来后马上被坐牢。凭着岳飞的实力和人脉，他是有机会有条件逃走的。可他没有利用这些优势，而是用自己的精神洁癖扑灭了悲剧引信。
所以，与其说岳飞死于耿直的性格，不如说他死于自己的精神洁癖：太纯粹、强迫式忠诚、反复吃亏不改过。“武将不怕死，文官不爱钱”就是这种洁癖的最直接体现。
（摘自《百家讲坛》）
2023-11-04 02:03:30